3/13/2010

我有排都未插夠

(這篇文刊出當天,我們去了藝發局的文學組諮詢。又聽到更荒謬的故事,生蝦一樣跳著回來。我想,我不再寫一篇文去插佢的話,也許會一直失眠。)

保守落後 就黎爆煲
——又一齣藝發局荒誕劇



今屆財政預算案裡,「創意」和「青年」這對關鍵詞經常出場。預算案褒獎「香港的青少年頭腦靈活,緊貼世界潮流,在創意產業方面甚具競爭優勢」;在實際政策方面,既有「創意香港」支援本地創意產業,又向青少年推薦「創意智優計劃」。兼者,預算案關注文化藝術,稱為了配合西九文化區發展,將在未來五個財政年度增撥4億8,600萬元發展藝術節目、培養觀眾,以及加強藝術教育和人力培訓等。預案稱會支持藝術團體和藝術工作者發展品牌節目,以及加強推廣公共藝術和普及文化藝術活動,讓藝術融入社區;尤其強調在學校推動藝術,培養年輕一代對文化藝術的興趣和鑑賞能力。

事實上,從事文學藝術工作的人們,早在多年前已著手做著耕耘藝術土壤的工作。秉承五四時代重視青年、著眼群體未來的精神,許多文學工作者自我定位為「文學農夫」,不只在書房裡創作,更把大量的心力花在向青少年推廣文學閱讀及創作的工作上,猶如播種。筆者本身關注藝術,同時專注投入文學藝術範疇,願在此分享切身經歷,以證政策願景與現實執行的落差。

詩歌多媒體表演的學校之路

以筆者為例,二年前以《字花》名義,申請了藝術發展局(下稱藝發局)的多項計劃資助,策劃了一個名為「在雲上播種——中學多媒體詩歌巡迴表演」的計劃。我們先揀選本土的現代詩,然後邀請本土的年輕藝術工作者,為詩作跨媒體改編,包括音樂唱誦、戲劇、行為藝術、錄像故事,同時也邀請詩人作現場朗誦。我們在策劃方面相當嚴謹,所選的題材廣泛包納青年、老人、歷史、空間、愛情、社區、勞工、哲學:有青少年熱衷的愛情詩、西西寫晨運老人耍太極所感的〈雲手〉、李家昇以個人私史揉合香港本土歷史的〈年譜〉、李維怡思考自由觀念的辯證作品〈自由的滋味〉、陳滅寫旺角行人專用區〈說不出的未來〉以及鄧阿藍為天水圍婦女寫的詩。然後聯絡8間中學,在週會中向學生表演,觀眾是數級以至全校的同學。。

跨媒體詩歌演繹近年大行其道。從90年代中起,無論是日常小型的本土詩歌會,還是去年的國際詩歌之夜(華文世界最大型的國際詩歌活動),文學都不再以單向度的方式出現,而是與音樂、舞蹈、戲劇、行為藝術、攝影、錄像等媒介互動再生,營造更多的思考空間、更複雜的意義流動。在影像主導的年代,在中學以跨媒體藝術縯繹文學,當能讓不熟悉純文學的同學有嶄新的藝術體驗。醞釀改編時藝術家也花了許多心思,以讓同學在觀看作品和演出的時候有可理解的起點,不致於墮五里霧中。而現場的反應也讓人滿意:滿禮堂的同學,受到藝術作品的吸引和震撼,不時發出驚嘆和笑聲,一有空檔就低頭閱讀手上的詩作文本,節目後會主動舉手發問,顯示出對作品和創作的興趣,後來我們也在網上看到他們對節目的讚許。甚至老師,也是一邊看一邊點頭的。

中學的文學需求大盛

我唸大學時參與過「詩潮社」關夢南先生策劃的中學詩歌多媒體巡迴表演,擔任司儀。當年關先生已表示,此類表演極受中學歡迎,供不應求。幾年過去,我們感到中學本身對推廣文學教育的活動一直上升。這是因為中學必須定期舉辦各類型的文學閱讀及教育推廣活動,更因為教育改革,三三四學制的中國語文科規定學生要有「其它學習經驗」(Other Learning Experience,簡稱OLE),詩歌多媒體表演正切合了教育建制的需求,而其形式新穎能吸引學生,讓學校更有信心。而不少看過表演的老師也向我們表示,這種形式是同學未曾見過的,即使略感陌生,也開了眼界——對於中學生相對狹窄的生活經驗而言,多題材、有社會關懷和藝術感染力的演繹,其寶貴處不言而喻。

青年在文學範疇裡,一直是重要的動力與希望。文學藝術工作者默默耕耘,等到財政預算開口了、教育制度改革了,八面來風本應水到渠成,結果?

藝發局怎樣對我們?

最近這一屆,《字花》再向藝發局申請進行同樣的中學跨媒體詩歌表演,結果不獲資助。會見評審員的過程實在令人不滿,在此願付諸公聽。以下不避點名。首先是評審員欠缺跨媒體的視野,例如韋煖先生,開口質疑表演是取悅學生,懷疑其推廣文學的能力。我回應曰書面閱讀與現場觀賞確是兩種經驗,但絕對互動互補,最終目的是帶動同學對作品的興趣與理解,一如粵劇是一種表演,而優美的曲辭同時帶我們欣賞古典文學之美。對方無語。

然後韋煖先生又質疑觀眾人數、認為沒有學生會參加,原來他不知道中學週會是怎麼回事。於是我們花了好些時間解釋老師會把學生帶到禮堂、每班約有40人每級約有5班每次表演平均有3級學生觀看,即約600觀眾。對方無語。

而此時韋煖先生身邊的紀馥華先生,竟仍然未明白中學週會是怎麼回事,需要韋煖先生再向他解釋一輪——而紀馥華先生聽完,還不屑地說這是因為我們強迫學生去聽,若是自願的不會有人來(我想這個觀點相當激進,否定了同學在觀看和經歷後產生興趣的可能,同時否定著許多政府及私人機構進入學校推廣藝術的成效及誠意,甚至否定了9年強迫教育這制度,值得與大眾分享)。我回應曰《字花》在文化中心外搞六四20週年詩歌朗誦會,有近300巿民參加,詩歌朗誦會是大眾接受的藝術形式。對方無語。

然後不知是韋先生還是紀先生質疑,今屆關夢南先生也向藝發局申請進行類似的中學跨媒體詩歌表演,是否會互相搶奪巿場?我回應曰,學制規定全港中學生都需要「其它學習經驗」,全香港有400多間中學,我們申請的是表演10次(關先生申請的也是10次左右),還有300多間中學有這樣的需求,巿場大得根本無須搶奪。對方無語。

面對可疑的「競爭」挑撥,我當場指出類似活動本是關先生多年前教懂我們做的,肯定關先生的功勞;後來得知關先生面對類似挑撥時,也當場讚揚了我們。也許是因為不肯自相殘殺,結果我們和關先生的申請,雙雙不獲資助。

無語、無語、無語。辯論、理據甚至數字都贏,但評審結果卻輸。像不像立法會的議案投票結果?

獅子的覺醒

跨媒體互動本是藝術本質,也是當下藝術的大勢,藝發局近年也設立了「跨媒體藝術範疇」,甚至連民政局最近推動的「藝綻冬日」計劃,也開明地採取了跨媒體的呈現方式。財政預算裡肯定了推動文化藝術的重要性,教育制度催生了學校對文學的需求——而某些人,不但在藝術方面保守落後、欠缺跨媒體視野,不同情青年搞或面向青年的藝術計劃,連中學週會都不能理解,只是因為佔據了權力位置,就毫無理由地否定、扼殺了面向青年的良好藝術計劃,一切只以「資源有限」來搪塞。這些欠缺基本藝術常識、落後於形勢、好像連報紙都不看的人,憑什麼去審批民間創意的勞動?余生也晚,想問問這些人是經過如何的權力運作與歷史事件,才得到這樣的權力?

藝發局的審批問題,多年來都受質疑。不少有心有能力的人會去當藝發局審批員,希望公帑能更良好地運用。筆者絕無意否定藝發局的所有審批員,更不想把問題只歸咎於個別人士的水準問題、抽籤的運氣問題。我們要問的是,藝術發展局有沒有機制,去確保真正有能力的開明人士,去決定公帑的運用?當有審批員做出有違藝發局本身宗旨、甚至與政策願景相違背的事,藝發局有沒有機制去制衡、調整?藝發局現在連一般的上訴和投訴機制都沒有,評審過程和結果不透明,如何讓藝術界心服?不民主、不自求進步、不貼近民間的官方機構,到最後會受到社會輿論和藝術界的兩面炮轟,連同整個政府都拖下水,付出沉重代價。《文化現場》連番炮轟藝發局,頗獲支持;也有本土獨立音樂界的人士,為要求藝發局代表民間聲音而遊行到藝發局。明明可見,有些位高權重的人做得太過份了,正把一切迫近爆發邊緣。「文學的死亡,會令獅子覺醒。這不是不好的事。」——特里.伊格爾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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