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目前最重要的哲學大師之一,當代左翼思想大將,阿蘭.巴迪歐(Alain Badiou,又譯巴迪烏或巴丟)的小書In Praise of Love(2009),轉眼就已被翻譯成簡體中文版,譯者鄧剛讀哲學出身,目前正在法國攻讀哲學博士學位,令人對本書的翻譯水平有了信心。書名譯為《愛的多重奏》,小書做成硬皮精裝,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由青年文學學者姜丹丹及漢學家何乏筆主編的這個「輕與重文叢」,讓人頗有期待。
巴迪歐重要著作如《存在與事件》、、《世界的邏輯》、《主體理論》等等,一般讀者不易進入;本書以愛做主題,又是對話錄,則讀來幾乎不用花力氣。巴迪歐站在左翼立場,極力反對當今資本主義的愛情觀:那種安全、可計算、只談浪漫邂逅的愛情。
愛情關係是相處的問題,通常秉持右派傾向的大眾心理書,會傾向提出「不要改變愛人」,以及「愛人之餘要愛自己、保持自我」。但巴迪歐認為,愛情是主體面對絕對他者的過程,我們在愛情中迎向他人,由自我的同一性迎向差異性,然後將之辯證融合,推動改變,形成新的自我、新的關係、新的理念、新的世界——因此,愛情是通往真理的過程。一般將愛情形容為絕對私密的二人世界,但巴迪歐從開放和差異著眼,高舉愛情的公共性,更指出愛情和共產主義那種世界大同、跨地域的人由改變世界的共同理想連結起來的理想性,有共通之處。因此,愛情不是私有產權的最深根基,相反卻是「共產主義的最小單位」。
偶遇之美好與短暫,構成世界上大部分的愛情元素。愛情與偶然與永恒的命題相涉,構成甜蜜與傷痛。巴迪歐重視宣言與效忠,認為「當我們說『我愛你』的時候,其實就是在說『我會永遠愛你』。」宣言就彰顯了愛情的偶然其實是向永恒的追求,這其實是巴迪歐哲學本身「真理」(Truth)與「事件」(Event)的觀念框架。能將永恒與當下的偶然接通起來的奇蹟的瞬間,有兩種可能:一是革命,一是愛情。革命是要創造新世界;巴迪歐亦如此相信著愛情的能量,他引法國詩人藍波的句子:「我們知道,愛就是不斷地去重新創造。」
革命與愛情,不是互相取代的,而是互為註腳,因為愛與革命同樣艱難而巨大。但巴迪歐認為政治與愛情是不同的,因為政治需要定義敵人,而在愛之中,卻沒有敵人——情敵是外在於你的愛情關係的——愛的敵人,其實是自私自利。「於是我們可以說:我的愛的主要敵人,我應該戰勝的敵人,不是另一個人,而是我自己。因為自我總是傾向於自身的同一,從而抗拒差異;因為自我總是對在差異的視野中過渡和重構的世界持反對態度,而強化自己的世界。」面對這樣的高度與信念,幾乎是無話可說的,這就是哲學的絕對,亦是愛情向我們迎面擲來的質詢,等待生命的回答。
(刊《經濟日報》文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