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2011

挪威的森林

am730專欄,談《挪威的森林》的過時。詳論會刊於2月出版的台灣文學雜誌《文訊》中的「亂以他語」欄。

過時

二十餘年前村上春樹作品《挪威的森林》(下稱《挪》)出版,造成轟動,掀一代都巿感性風潮,影響好幾代年輕人。在日本,每四個人就有一個讀過《挪》。去年《讀書好》就曾就《挪》20週年,搞過一個特輯,文化人大談此書,其中可見不少集體回憶。今年陳英雄導演的《挪》電影版出爐,好評不多。作為也曾受過《挪》影響的人,我也不得不唏噓地發現,《挪》可能真的過時了。

我曾在一家著重文化和藝術消費的書店,與一位18歲店員談她對《挪》的感覺。她冬菇頭,粗框眼鏡,青葱格子襯衫,喜歡優雅細緻的文具,是典型的文藝少女。對她來說,電影很悶,像小說的撮寫,沒有驚喜。而令人訝異的,是她說雖然她在裡面找到自己的影子,但裡面關於死亡的訊息太沉重,她還是喜歡《海邊的卡夫卡》。想當年,不少文化評論還認為《挪》裡面談及的死亡和孤寂,是淺薄化了,無法和經典文學相比呢。原來,新一代的口味與承受力已經完全不同了。

令人更吃驚的是日本現在「草食世代」的現象。原來,16至 49歲的日本男女,對性行為「沒興趣」、「感到厭惡」的日男有 17.7%,日女更達 48.4%;一個月沒性生活的「無性夫婦」比例高達 40.8%,理由是「生育後很自然是這樣」、「覺得麻煩」、「工作很累」等。夫妻嫌性生活麻煩,是人際關係冷淡的延伸,簡單來說就是覺得跟別人打交道很麻煩。《挪》當年以大量性描寫著稱,都巿中空虛的男女靠身體和親密關係來排解寂寞,已是一種常識想像。但新「草食世代」認為,戀愛和上床都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即使有性需要也沒必要找伴侶,因為可以隨時玩性玩具或網上性愛。原來日本作為輸出性想像模式的AV王國,其現實是無性國度。

原來連青春的性騷動和愛情追求,都會有過時的一天哪。


(文末扮作村上腔的句尾「哪。」,被編輯改為「呢!」。 阿彌陀佛。另外本人是數盲,挪威的森林是1987出版,迄今應為20餘年。數盲自殺吧!)

柔道熱與香港的崩潰

朱凱迪在菜園村被港鐵工頭撻生魚後,警察坐視不理。運房局當日發佈港鐵片段,同時兼任法官,稱保安是「自衛」;在發放港鐵片段同時,更指菜園村關注組片段有刪剪,誤導公眾。嘩,有片睇,一眾網民多興奮呀,登時出現大量youtube片段比較。這裡只看一個比對解說版:



如果你看了未經刪剪的完整版,你會發現這個保安一開始已經針對朱凱迪,撞佢扮跣親。



正常人到這裡,應該不會再懷疑朱凱迪;如果稍有運動常識(或看過《柔道龍虎榜》),都應知那是柔道招式。朱凱迪被撻引來城中柔道高手熱話,原來朱凱迪被撻那一下叫「浮腰」(好好聽的名)。獨媒和蘋果都有專業柔道人士解說:朱凱迪是被柔道「浮腰」手法所傷,而之前看來是「糾纏」的,其實也是柔道手法,叫「破勢」,也是一種攻擊手法,朱凱迪不是糾纏,而是已完全落入對方控制,不由自主。

蘋果:菜園村保安,有隱世高手

菜園村巡守隊員朱凱迪俾人撻落地嘅影片喺網上瘋傳,素未謀面嘅黃教練睇到啲網民話阿迪唔啱覺得忿忿不平,「啲網民話朱凱迪郁手先,拉人又推人。專業人士一睇,就知個職員係攻擊緊佢。」佢參詳過關注組同埋港鐵拍嘅版本之後,斷定撻生魚招式就係聞名不如見面嘅「浮腰」。
港 鐵片段顯示,阿迪好似拉住保安員隻手咁,黃教練話呢個時候保安員已經進入攻擊狀態,「佢扣住朱凱迪條腰,膊頭壓住佢少少,等佢唔舒服重心向前。」之後保安 員突然退後,好似阿迪推人咁,其實呢吓叫「破勢」,黃教練解釋:「朱凱迪重心喺單腳,冇可能推到人。反而個職員紮行馬,退一步帶住佢擰身……嘭!飛佢出 去!」
獨媒分析更為詳細專業,運動愛好者必睇。



其實以一個正常人來看,不需確定太多細節,都可以問兩個問題:

1. 無論朱凱迪及保安誰是誰非,運輸及房屋局,何以越俎代庖,突然充任警方和法庭,公開判案,豈不奇怪?這麼心急反常,是否此地無銀?堂堂一個政策局,這麼不守規矩,丟不丟臉?
(何況,馬上被人拆穿。是否算是,出醜的極致呢?)

2. 無論朱凱迪及保安誰是誰非,在整個過程中,警察在做什麼?無論是誰拍攝的版本,朱凱迪倒地明顯受傷,警察卻不過去問他一句,簡直是主動放過那位柔道高手工頭。警察保護巿民安全的責任在哪?連人的安全都是選擇性地去顧及的嗎?

週一暴力清場,更傷及理大教授何芝君。那麼瘦小、斯文、理性的芝君。

菜園村的情況,已經觸及香港法治、可保人身安全的核心。不單一場針對一條勢孤力弱的村子的多重打壓正在進行,李照興更敏感地發現

類似菜園村的強拆及香港官方的行動(無論是警隊還是施工隊),發展下去,將與中國政府無異。我們要義正詞嚴的反對這種橫蠻暴力,不僅因為這做法顯示 了對和平抗爭者的無理無情,更重要是,它違背了香港真正的核心價值。政府變得可怕,非人性,不為市民認同,居於香港的人,再沒有一種歸屬感安全感。這是對苦心多年經營的所謂香港精神的最徹底反諷。菜園村事件,政府縱容暴力,不僅說明強拆的高壓手段已經傳到來香港,更危險的是香港價值的自毁,香港政府更快大陸化。由此,我們更需要出來守望香港人真正的核心價值﹕不僅是奉公守法每人有追求幸福的平等機會,也是公民有免除受一切恐懼的自由。這也就是一個文明社會應有的價值。


所謂社會戾氣不是無緣無故,也非一撮不明真相群眾無事找事。更非閉門造車激進行動,它們都基於同一個原因﹕再不相信政府可為我保存公義。我們再沒有什麼可損失,除了我們的熱血。這是對社會制度的死心,對自己的命運的無奈反抗。

當初為了逃離暴力

但是什麼逼到人們踏出這一步?政府有沒有好好問過自己?我一直相信香港人不需做到這一步。因為我一直相信香港。我相信香港,是因為我們相信香港人曾經有過一 種公識。我們與我們的下一代大都是逃避什麼而來到這地方的。我們的先輩為了種種原因﹕可能是飢餓,可能是逃離政權、戰爭、動亂——離鄉別井,有的來不及帶財產家人,有的涉山渡水,有些夜渡海峽,來到這個有基本保障的小城。那時生活不是特別好,但相信這塊地方,有文明、自由,更重要的,可免除恐懼——不僅是 生活細節上沒有飯開的恐懼,而是對政府的恐懼。這裏不像外國有主流社會對華人的嚴重歧視甚至排華,這裏也不像中國內地會對人作出種種不公或匪夷所思的折磨。在瘋狂的各種運動年代,香港人都不會失去理智,相信一切以務實理性解決,不談空洞的革命與理想主義,但實事求是據理力爭。相信在公平的制度下,憑自己 的努力,可以改善生活。由那時開始,香港人才真正稱這土地是自己的家。需要保護它。那可能是香港嬰兒潮成熟的七十年代,對中國開始好奇而後 把愛國熱情投向保釣。也在同一時間,廉署的成立開始對警隊權力的制衡,香港政府公務員才變成傳說中最廉潔高效的團隊。香港人真正感受到安全感。而這種種, 正是走進大陸找不到的感覺。不僅走在路上覺得危險,有時就連出了事也不敢去報警救助。

恐懼自己的政府是公民對政府最大失望的表現,因為一切民主參與都變成空談,你甚至不能得到和平而合理的對待。暴力的行為令人髮指,語言的暴力令人憤怒。這怎樣叫人再相信政府?因為它已經跟香港人一路以來相信 的價值牴觸。決策者執行者施暴者難道都忘記了自己的家族是為何跑到香港?難道不就是要逃離這種種暴力?[...]免除恐懼地去表達爭取公義,讓香港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有安全感歸屬感。這是這城市光榮的傳統。真正的香港精神。沒有抗強拆就沒有新香港。

我不知道這些話對那些當權者或擁有話語權的人來說有沒有用。因為明報週一出了令人非常惱火的社論將受到特權壓迫的人,說成是特權份子,就是這種情況,令我們對香港的信心崩潰——你明明只是堅持自己的基本需求和權利,明明已是非常委屈,但還是會有很大聲的人說你是特權份子,說你貪得無厭。這個社會根本不講道理。

1/23/2011

不見天日的未來

唐英年.吳志森.朱凱迪

唐英年的上週對八十後的「訓話」,已經被追打一整週。一群八十後青年更到唐面前示威,對社運和青年的抹黑以及菜園村正在發生的暴力收地狀況,表示抗議。學者、評論人、社運人士都表示了強烈不滿,也由「妥協vs民主」、「剛愎自用」、「車毀人亡」、「不歸路」等多個面向,將唐的發言論點抨擊至土崩瓦解。唐的發言無疑是用極保守的既得利益者角度出發,我感到饒有趣味的是,從民間、受壓者的觀點去看,故事會怎樣不同。那應該比較接近大眾的觀點。

什麼叫「口誅筆伐」

不滿政府的不止八十後,批評政府的也不止八十後。吳志森就是個嬰兒潮一代,並在衣著品味上與八十後分歧甚大。他在頭條新聞、烽煙節目、自家專欄批評政府,可能也政府被算作「口誅筆伐」。但是吳志森非常介意自己的用詞,雖然烽煙需要以大眾化的語言和聽眾溝通,但他絕不用「狗官」、「投共」之類的民粹修辭,不人身攻擊,也不會把政策問題歸諸官員個人問題,最多是指官員不知民間疾苦。在名咀風氣最盛的年代,吳志森的低調堪稱溫和理性,要被激進派指為「到喉不到肺」的了。他絕無許多媒體政治明星那般進取,他只是很規矩地守著一些新聞、道德的傳統底線,被名咀的鋒芒蓋過時如是,如今他成為風眼中心亦如是。

不知唐英年覺得什麼叫「口誅筆伐」,可能網民講講粗口諧音、改下花名、鬥嗌起錨,他就已經不能忍受了。而吳志森覺得,自己就算被網民罵、當面用粗口問候、以至恐嚇,都不算是「口誅筆伐」,那只是言論自由和多元社會的體現。而以前的年代或有激烈筆戰,但若是交換觀點,也不過份。「口誅筆伐」,對於有著文革記憶的吳志森來說,是一種黨的行為,涉及背後操控。全國報紙一齊「批判」一個人,背後由權力者策動,要達到某個目的,要某個人封口甚至消失,受靶者會遭清算,以至自殺——在權力位置上有鮮明差異,這才算得上是可怕的「口誅筆伐」。吳志森記憶中近年最大規模的「口誅筆伐」,已是2004年左派攻擊李柱銘是漢奸,四方八面圍攻了整整幾個月。

在這個意義上,八十後根本不能對反對聲音進行可怕的「口誅筆伐」。諷刺的是,吳志森本人正在遭受可怕的「口誅筆伐」。三週來,左派聲音對他的圍攻已經超過了20篇,密度是前所未有的高。它們當然是某些人要寫給某些人看的——時勢特別:港台處於交接期。那20篇文章在我看來論點古怪,邏輯似通非通,只有一點非常清晰統一,就是要港台叮走吳志森。其背後的邏輯,是想將港台打造為官方喉舌。

有時見到吳志森,他手上總有一疊疊的資料,政府文件都做了漂亮整齊的label。我總覺得他根本是個搞資料的研究者。左派指他煽動仇商仇富情緒,其實就發言模式而言,他無論何時都是基於分析才作出判斷,並把分析深入淺出地傳給大眾,根本是令人理智抽離、理解事態,與情緒發洩方向恰恰相反,與唐英年所指的「把複雜問題簡單化」恰恰相反。
真正可怕的「口誅筆伐」發生時,唐英年不但沒有阻止,反而賊喊捉賊,他有真心關懷過言論空間的開放和平衡嗎?

何謂「政治或社運引致流血 」

如果真如唐英年所說,「香港人絕對不願意看到政治或社運引致流血 」,我想朱凱迪一定是香港人的其中一員。我在許多社運現場見過朱凱迪,他是絕少動怒的人,也從不把怒火發洩到對立者身上。他沉迷政策史鉤沉,心愛波斯文,瘦到皮包骨。一如曾蔭權想把貴婦余若薇打為過激派是徒勞無功,如果唐英年想走將示威者抹黑為暴民的老路,朱凱迪的存在本身就是無可推倒的反駁:社運是導向清醒和理性,追求平等磋商的起點。所以我們哂笑唐英年將槍擊案與社運類比,是暴露自己的無知。

然而,本週中我開始改變想法。

本週二,地政和港鐵人員突襲菜園村,警方人手暴增至三、四百人,而且激進地介入收地,包括:79歲的陳漢嫂早上推不良於行的丈夫出外散步,回家時赫然發現家門被警方封鎖。週三,朱凱迪受傷。從拍攝片段清晰可見,港鐵工頭將朱凱迪由鐵架上拉開,一個柔道身法的背摔,朱凱迪凌空像生魚一樣被撻在地上,盆骨發腫影響行動,頸膊拉傷,虎口被鐵架割傷縫了三針。這是蓄意襲擊,也是明目張膽的傷人,而在場圍滿警察,全部袖手旁觀,事後由得那位柔道工頭施施然離開。

事件在網上引起極大迴響,一來是對於港鐵人員的狠辣深感驚訝,二來是發現警察可以置立場與政府不同的人之安危於不顧。

原來人的安全也分等級,中聯辦外灑香檳噴到保安都要被控毆打,菜園村裡的示威者則任撻生魚可也,都是「合情合理合法」(唐英年語)。運輸及房屋局還兼任法官,未審先判,說工頭「合法自衛」,還說網上片段誤導公眾,卻又不敢將自 己的片段公開。 (按:此處因時差而有誤,政府後來有公開港鐵片段,更清晰地令人肯定朱凱迪是在自身無攻擊意圖下被襲擊的

有一張黑暗的網已靜靜收緊,各個單位口供夾好。機器開動了。獸口收攏,鋒利的牙齒割到無權無勢者身上。用嚴厲一點的威脅語氣去讀「絕對不願意看到政治或社運引致流血」:再不退讓,就要讓你們這些不聽話的人流血。迄今已有八名村民與巡守隊受傷。

訓話其實是宣戰

嘲笑唐英年一週後,也許我們要重新審視他發言的真正意味。這篇賊喊捉賊的發言,是為其後的強硬手段拉開序幕,向菜園村、向八十後宣戰,並以擊倒他們心目中八十後代表人物朱凱迪為第一響槍聲。

這是競爭。嚴懲八十後,討好某些人。梁振英以與朱凱迪對話來搶分?唐英年發話後三天,朱凱迪就要被撻生魚。曾偉雄以嚴打示威著名,而登上一哥寶座。這是一條怎樣的平步青雲路線?
菜園村的遭遇,讓數以千計的網民哭叫香港已大陸化、一國兩制淪陷。警隊「保護巿民安全」的形象,也同時崩壞,比動輒亂告示威人士襲警破壞力更大,因為巿民發現警隊「保護巿民安全」的天職也是可以隨時拒絕履行的。如果真正重視警隊榮光,怎會以警隊聲譽為賭注?平步青雲,殺雞取卵。同樣,如果真的視香港為家,要做這個地方的領導人,要長治久安青史留名,怎會與年輕人過不去?特首面對年輕人的時間,要比面對年長者長。那些沒錢移民的社運份子如朱凱迪,不聽話的評論人如吳志森,除非把他們全殺掉,否則統治者也要面對他們呀。

或者,這些所謂領袖,其實都是殺雞取卵的撈家,沒想過好好耕耘這片土地,都是看上頭臉色,得了好處就跑。從民間、壓在官商勾結和地產霸權之下的黎民角度來看,唐英年發言所指向的,是不見天日的未來。

機器小記.像剪掉自己的長髮

不能只停留在facebbok裡面。一旦所有人都去了巡守,然後我的news feed裡完全就沒有菜園村,那就是很令人擔心的事。而facebook生態已經改變,抗爭朋友觀察一下自己share東西的feedback數和like數就知道。facebook現只用於鞏固社群。還有好大一群香港人在新浪微博,而新浪裡不能用youtube。要有非常就手而搶眼的照片,和140字以內說得完的故事。

在新浪微博,寫漢叔家門被封田地被剷,140字,連一張ca ru choi拍的漢叔落淚黑白照,現在已傳到7xxx,評論超過1000。絕大部分人都馬上有情緒反應,悲、怒、諷,迅速代入自己的語境,天朝、一國兩制、城管、貪污、蟻民、過年……不少明星甚至代tag到特首辦的新浪戶口。

很痛苦。新浪微博只有140字。140字,必須要有一幅圖或一條片(必須非youtube),馬上就哄動、馬上就達到目的話,那麼你會有好報酬,它會不可則止地滾大。那就是大眾、民粹,快感、暴力、煽情。像嚐到了腥,以後你就會不斷想「如何140字如何140字。」

生氣的時候我們都可以很蘋果。熊一豆不斷在想如何讓城巿人明白菜園村的處境,終於度到一段:「如果你住的地方遭強拍迫遷,但你認為賠償不合理,要求繼續洽商。可是收樓隊對你的要求充耳不聞,趁你外出吃一個早飯的時間,就自行破門而入,把你的 PLASMA大電視、分體式冷氣等等一切家俬電器全部砸個稀巴爛,然後更拆毀門窗,造成不能再居住的既定事實。當你吃完一個半飽的通脹早飯回來,驚見自己頃刻間已財物盡失、無家可歸。你怒火中燒,抓住封門的那些警察問個究竟,他們卻端一張臭臉、屁也不回一個,只回頭對強拆隊說︰繼續砸。末了來一個指揮官,他並不朝你看,而只對著那三兩隻小貓傳媒發話︰屋內的一切,我們都會照價給予賠償,至於居住問題,我們也可以安排受影響人士入住公屋。當然,新聞講辭並不會提及,那些賠償是按六十年代的電器價錢計算。你當然不肯賣帳,於是拼命突破封鎖線意圖阻止強拆隊繼續砸毀你所擁有的一切物品,其實體與記憶。結果,你被強拆狠狠摔到地上,再由警察把你抬離那個你曾經的家。

荒謬如惡夢嗎?難以置信嗎?這就是現在每天在菜園村發生的事。

劉閃發揮專業所長,再推一步:「你仲覺得係有人搞事?所以先有人屋企被突然拆毀?先有人被人當眾毆打?
打人既係工人,甚至唔係警察!警察今次好"乖",只係晌旁邊睇住件事,無郁手。

我好驚,真心驚,我住緊既地方,管治我既政府,再一次示範俾我睇,阻住佢地「發展」會有咩後果。只要有人要發展,你俾錢買既樓你住左幾十年既家,都一樣要交出唻俾佢發展,你覺得價錢唔啱,你覺得根本唔關幾多錢事,你唔想走,你想住番自己屋企,唔得!你阻住晒,ok,你同佢講條件,佢話,俾你去第2度重建家園,你心諗,都好過無,轉頭,唔係好過無,係乜都無。

你唔聽話你就仆街了,等住俾人打俾人強拆仲要俾人抹黑,話你滋事,阻住香港發展。

如果有一天我被打,警察都不幫我,我該向誰求助?
係咪我都要學詠春,一個打一百個先可能保護到我自己同屋企?痴乜線,成件事,都唔對路,無公義得強權,你唔關心菜園村,都請你看一看,我相信,每個人也會知驚的。真係好恐怖。

它們是無法被剪到140字以內的。那麼也好,我們回到公共空間,再寫自己的blog,再想辦法傳出去。不要以為上了youtube和facebook就是到了彼岸,也不要全然服從140字。

那些不能放入140字的,它們有巨大的悲傷,因而有真正的力量。讀阿餅寫週二巡守記事,太長太長,不是文章太長,而是強弱懸殊的一天實在太長。忍不住淚流滿面。村民和巡守朋友在村裡這樣苦苦捱著,我們不能入村的,也有自己可以做的事。那就剪到140字吧,剪到最痛最精最無法抗拒的140字,就像因為某些重要的原因,而把自己的長髮剪掉。剪掉心愛的文字之痛苦,和面對推土機的痛苦,是不能相比的。於是,我心甘情願地蘋果去。這些污糟的事,就讓我來。

無論電影多麼不完美,《惡人》裡的訊息是我無法抗拒的:因為愛,而變得勇敢和承擔。沒有所愛的東西,嘲笑別人的付出和傷痛,這沒什麼好炫耀的。而那種嘲笑,就以地政和港鐵人員的面容來象徵。(依然是ca ru choi的照片)

1/22/2011

姜文歸順.調侃爆炸 ——《讓子彈飛》評論長版

(blog又發了豆瓣無法顯示的文章了,TMD什麼都敏感。於是接著談風月,大家循風月找過來看看上下文,也是好的。貼兩週前的《讓子彈飛》評論。本說寫1500字,放手寫時要3000多字,編輯面如土色,於是刪回到二千字,可能還更好看一點。同日文章個個好,鄙文強行縮在下面,但給安裕安徒做丫環,都是好的。

所謂歸順,是指放棄嚴肅的先鋒藝術而『與眾同樂』。然而看當日刊出的姜文訪問,他根本對所謂藝術沒意思。所以「歸順」一詞,起碼目前而言對他無效。)


姜文歸順.調侃爆炸
——《讓子彈飛》


論爽,真是爽。《讓子彈飛》(下稱《子彈》)節奏明快猶似足不點地,人物形象戲劇節奏均是疾風迅雷,快而爽。幸好我又不是姜文的忠實粉絲,沒有擁戴過《太陽照常昇起》,因而沒有覺得《讓子彈飛》是姜文的墮落——雖然我肯定,對姜文來說,這種濃縮度、寓言和魔幻寫實水平,這是關公杯酒斬華雄般不用力氣的。但是,能讓國內廣大觀眾在大銀幕上公開看到這樣鮮明熟悉的政治寓言,在一片漆黑中宣洩政治抑壓,並在網上放肆解讀其中的政治隱喻,《子彈》無疑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現象。

「本是強盜」的三重意義

《子彈》是一個強盜假扮官員,與土豪鬥智鬥力的故事。「強盜」在片中無疑是正面意義,重情重義,保護美女,劫貧濟富。這裡當然涉及「官/賊」「真/假」的顛倒辯證,影片無疑想宣揚真強盜比善於偽裝的土豪惡霸好多了。但這結論本身可化作另一個問題:華衣美服之下,他本是而且依然是個草莽強盜,那又怎麼樣呢?這問題可分三個層次去看。
最表面的層次來說,大片資源豐厚,場面氣魄吞吐風雷——但骨子裡本是強盜,草莽粗人。甚至在美指張叔平的精緻工夫之下,仍可見不少粗糙得嚇人的場面(如爆炸特技場面、劉嘉玲和周潤發的替身穿崩)。有人說中國現在的東西都還是需要一個距離去看才覺得好(看不到穿崩的細節),《子彈》亦一例。

第二重意義是在電影的本體層面。如果拍大片的富裕油滑易入口,可類比為或當官或斂財的「後招安」生活,那麼姜文之前在藝術電影的創作,便是強盜的生活,無視限制踐踏規範,快意闖蕩。一般強盜傳奇的悲劇結局,不是招安就是剿滅。《子彈》是喜劇結局,張牧之滅了黃四郎,兄弟要去象徵富裕與新奇的上海(由換了解放裝的妓女提議),張牧之不戀棧權力,大家散檔。片末姜文獨在山野,滿身風塵白馬駿逸;而他兄弟一行人坐火車在身旁經過,火車行得比較快——這種英雄孑然一身的結局,本來應是馬與車往相反方向走,但見姜文是騎馬緩緩跟在火車後面。那種態度之閒適反而叫我悚然:姜文歸順。他已經無所謂。他骨子裡本是「強盜」,他依然秉持強盜偏鋒的審美觀(例如認為女子還是一槍指著自己的頭一槍指著別人的頭那時最好看),但他無意再與大勢爭持。世人皆濁,淈其泥揚其波。

但無意與大勢爭持,又不代表姜文真的相信大眾。一路快意闖蕩,到最後決戰關頭,張牧之攻打黃四郎的碉堡,關鍵是要讓人民都起來反黃四郎,激發民眾心中的「怒」。這本是真正的造反領袖試煉,而姜文屢試奇招之後,一般鎮民還是不出來,姜文結論:「誰贏他們(民眾)就幫誰。」民眾終於被激怒,但還是要聽到「黃四郎死了」的消息才出來;儘管出來了,真正站前線開槍的還是張牧之和兄弟;到破門而入,民眾就四處搶黃四郎的家當。我心裡一寒,姜文竟是這樣想像他所要鼓動的這群大眾:愚、怯、貪、勢利。對我而言,這種對深刻的對民眾之不信任,並不指向當代現實,反而是指向姜文的個人信念與背景。

這絕非一個民主社會的公民觀念,也不是推動革命的「同志仍需努力」之平等態度。這是當代中國數十年政治鬥爭中,參與競逐權力核心的英雄(或強盜)的角度,他們肯定毛澤東,多於肯定受政治牽連而犧牲的民眾。這並以一種天才的傲慢、豪爽的英雄主義為包裝。

調侃能否作為炸藥

而因為政治寓言實在熟套熟路,反過來說對白的縱橫恣肆則不斷供給感官快感,我在消費這套電影的過程中甚至想起了《唐伯虎點秋香》,並訝異於這轉變:在經濟和文化氣候的劇烈轉變之後,相對於香港這資本主義娛樂王國,中國大陸可能很快由當年的嚴肅沉重歷史文化象徵,轉變為娛樂和快感的提供者。

喜歡姜文的人說這部電影是Hea拍的,也許所有嚴肅或先鋒藝術要進入大眾巿場,不得不Hea一點,放下某些藝術原則或堅持,對某些事情睜一眼閉一眼。Hea才成功?不,我無意解說本片在商業上的成功原因。我希望能從一個更深層次去享受並理解本片的Hea/無所謂。片中的重頭戲,三大影帝同場的「鴻門宴」,三人暗藏機鋒勾心鬥角,而對白寫來則彷若漫不經心,「吹水feel」極強,近乎網絡小說般無視歷史和文化脈絡,周潤發甚至爆兩句英文,把一個女僕叫做「黛玉晴雯子」則簡直是港式笑話了。在這緊張而快感連連的場口,我一直想起Harry . G. Frankfurt《論放屁》(On Bullshit)。 Bullshit是一些說出來既不能說是對,也不能說是錯的話語,說話者秉持一種「認為事實真相如何都沒有差別的態度」,根本不介意自己說的話是真是假。更有一種「打屁大會」(bull session),指非正式的談話或討論的場合,而其男性聚會的色彩相當明顯——裡面存在的共識是:人們所說的,並不代表其真正的信念或感受。 而這種以高密度廢話為表徵的語言爆炸,其快感固然是當代中國的一個重要特徵;其背後亦有更深層的文化歷史心理脈絡可供追溯。

我曾親見一位生於北京的女教授與她生於上海的丈夫爭論,說北京人說俏皮話比上海人厲害。事實如何不得而知。不過俏皮話、打屁、調侃在北方文化尤其北京是民間常事,北京話所謂「侃大山」,深入在日常生活、社區倫理中,其文化來源有長年的說書和相聲等庶民藝術。但最重要的是,崛起於八十年代末的王朔,把這種庶民調侃的對象變成了政治話語。王朔多篇著名小說如《頑主》、《玩的就是心跳》、《我是你爸爸》、《過把癮就死》、《看上去很美》等等,將中國人所熟悉的政治套語、效忠格式,置換到召妓、營商、打劫及其它本來不相干的語境中,是為開一代風氣的「王朔體」。經歷八九六四的歷史創傷,政治烏托邦永久失效,王朔體為國人找到了一種逗弄政治權力的寄託方式。習而久之,移風易俗。在王朔之前,「堅決擁護黨中央」就是堅決擁護黨中央的意思;在王朔之後,你不能再分出這是一句正話還是反話。

存在先於意識。我有時懷疑,與其說是嚴肅文化或先鋒藝術,不如說是庶民蟻民日常調侃,可以揭示當代中國的真正活力、爆發力與變革之可能性。在一個不能革命(但每時每刻各地都存在小型暴亂的可能)的國境與時代,連詩人廖偉棠都開始相信「圍觀改變中國」,「維穩費」(維持內部穩定,例如國保、網警等的開銷)已經和軍費等齊,這意味著,中國最大的敵人是它自身的內部分裂。當代中國的無聊話語爆炸當然是犬儒的,但問題是在這個像是會無限沉淪卻又隨時都可能逆反而上的古怪時代,我還是傾向相信,每個庶民的瞬間,都可能造成建制不能承受的一道內部裂縫。

安徒:流氓盛宴與國家機密
安裕:毋須隱喻 永遠革命
溫曉連:讓民怨飛一會吧



1/21/2011

原來唐英年上周末的「訓話」,其實是預警!要對抗爭者動手!

(記錯日期遲交稿,變成全城首篇就唐英年來評論菜園村暴力收地的文章,刊週五經濟日報評論版。此為困在家裡哪裡都不能去的唯一好處,與貢獻。)

(另外在此乞求各位傳媒大哥大姐。點抽水都讓菜園村的消息傳出去好不好。不要讓村子裡的人孤立好不好。乜都好,要傳出去你地實好橋過我既。鄙人在新浪微博中傳菜園村消息,其中關於陳漢叔的一條已有6200以上的轉發,750以上的討論,明星如周柏豪田蕊妮卓韻芝何韻詩許茹芸林一峰林二汶陳嘉上都轉發和討論,呢d料,有用的話,任用。乜都好。)

唐英年訓斥80後 向弱者抽刃

(另附文明單位,黃衍仁評論唐英年言論


政務司司長唐英年對80後訓話之後,迄今已經累積一片罵聲。有趣的是,唐英年甚至令世代之爭出現了重新統合。

學者:剛愎自用 是唐英年自己

在反高鐵和政改之後,都曾有出生於嬰兒潮一代的學者,為抗爭手段、形式和目標,與80後的學者及評論人進行筆戰,彷彿兩代真正在意識形態上有針鋒相 對的地 方。而當唐英年出口,直接把80後形容為剛愎自用、不負責任、搞思想壟斷。頓時連本來與80後不咬弦的學者,都忍不住出來反駁;至於剛為政府做了關於年輕 人研究的葉兆輝教授,也因為唐的發言完全沒有吸收研究的結果,而勞氣地指「剛愎自用的是唐英年自己」。

實已有太多人指出,唐英年訓話的內容其實全都應該用來形容特區政府,筆者也無謂重複。我只是想指出,「口誅筆伐」如果是個體自願的行為(而非有組織地糾眾針對),其實是一個自由社會的正常行為,為政者理應虛心聆聽。連「口誅筆伐」都怕,怪不得對槍擊案杯弓蛇影。

「港版金正恩」 為特首選舉示強

怕「口誅筆伐」的,可稱膽小。但有指唐英年的「訓話」是為向某些不滿80後的人示好,表示自己可以強硬地對付不聽話的80後,目的直指特首選舉。 80後去 年掀起風雲,但人所共見,他們無財無勢,其實是社會的邊緣族群,只有一把嗓門一副肉身。教訓80後,向嬰兒潮靠攏,其實是西瓜倚大邊。

呵,原來要顯示自己能力、強人形象,就是找些手空空無一物的年輕人開刀。筆者不禁想起之前北韓突然毫無徵兆地炮轟延坪島,就是因為了打造肥仔接班人金正恩的「強人形象」。

被稱為「鷹派中的鷹派」的新任警隊一哥曾偉雄上任,就連續多日動用數百警力,對付只剩幾十戶的菜園村,趁79歲的婆婆漢嫂推坐輪椅的丈夫出去散步時,封了人家的屋子,更把本已瘦到皮包骨的朱凱迪,從鐵架上硬扯下來擲到地上。警察站在旁邊冷眼看着,不是看到照片我都不信。

「勇者憤怒 抽刃向更強者」

唐英年的向弱者訓話普遍不得民眾好感,但誰是老闆很清楚。在小圈子選舉的前提下,為政者如果權慾薰心,就有可能做出討好小部分有財有勢者,棄大部分 人福 祉、意願、好惡於不顧的事。民怨沸騰之際還要表示強硬,也許為政者、領導者,都沒想在香港長治久安,單純討好了老闆、自己紮職,就可以。不過在這裏,又有 勇者和弱者之分。

魯迅《華蓋集》的名句:「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這句話去年在網上熱傳一時,因為馬尼拉人質事件生還者李瀅銓,在剖 白自己 的驚險經歷後,就是引用了魯迅這句話,來呼籲港人不要仇視菲律賓人。可惜,這種話從來都是出自立足民間的良知心靈,相反我們的政府卻天天在做欺善怕惡的 事。港版金正恩,可能還陸續有來。



百看不厭朱凱迪被撻片段。

有朋友幫忙上載到內地視頻網以便在sina廣傳,其形容為「建築工地勘察,與香港地鐵公司工友共同參觀, 分享兩地經驗」,真是用心良苦。。。連結:

http://www.56.com/u16/v_NTc5MzQxODk.html



1/18/2011

非誠勿擾

(近月看得最糟的電影就是《非誠勿擾II》,幾乎walk out。某次與鄧小宇講起,他哇一聲大叫「難睇到呀!」但他是下載看的,看到一半就停了,但我是在戲院看完整套,滿肚悶氣無處發洩,終於爆番一鑊!從此可以把這套電影忘掉。)

文明單位:非誠勿擾
嘉賓:新晉影評人又稱鑽石毒男周思中


虛情假意不倫不類
《非誠勿擾II》與當代中國

「非誠勿擾」這四個字原本多麼好,道盡怕寂寞又渴望愛的族群心聲。不過在第一集大收之後,《非誠勿擾II》(下稱《非II》)已經完全地失控地商業化,在植入式廣告和不倫不類的偽愛情論述侵擾中,簡直是我們觀眾想跟電影人說「非誠勿擾」了。

男性狂想曲

內地電影的「都巿愛情小品」類型無疑尚未好好發展起來,總像是道行未夠的狐精,上半身變了人,下半截還是獸。《非II》上半截好像關於愛情的,但後半截還是「生死」、「人生的意義」這些宏大命題上場。羊頭狗肉,此其一。其二是,本片目標觀眾是女性,而且海報都用舒淇擔綱,本片的設題「某男對你很好,而你只是對他有好感而未到愛情,該不該一起共度餘生」,本來像是一個女性角度的發問——但其實本片是徹頭徹尾的男性目光男性視角。這樣的掛羊頭賣狗肉令人非常不適,尤其質疑電影的「誠意」。

其實片首的旁述是一把男聲,我就早該知道出事。男性敘述視角中,女性使小性子、發脾氣,完全是沒有理由的,而自己講謊話則只是為了哄女人開心。舒淇無端要去看選美,無端獨自在酒宴喝得爛醉,醉後又衝到海裡,全是沒有理由、亦無心理轉折,完全是傳達男性的想法,甚至沒有進入女性心理。在敘事層面它試圖傳達這樣一種男女關係:不問情由、歇斯底里的女性在外「野夠了」、弄得滿身傷痕,最後還是要由溫柔可靠的男性照顧。其照顧,還特意有好幾個鏡頭交待舒淇的紅高跟鞋如何弄濕了、葛優拾回來又用風筒吹乾、舒淇受傷的腳底貼了膠布,這種「體貼」很是煞有介事,流露了真正的大男人心理:「嘩,我堂堂男人替你挽鞋,你還不知足?」

而舒淇在片中也實在太性感女神了吧,清晨從海中起身一幕,燃點起的感覺是誘惑,多於憐愛;她的胴體是供男性目光消費,多於表達女性的身體自主。二人明明說了分手,肯定不愛了,舒淇卻主動獻身來一場臨別歡好,彷彿女性對好男人心懷負疚,就只好以自己的身體報答——這種對身體的觀念之陳腐,簡直叫人咋舌。一夕歡好後,葛優把屋子收拾好了又先行離去,留下一張紙條,留下舒淇在屋中悵然。表面上是這男人好到沒話說,但其實這段可以反過來閱讀:借助一個重視愛情而不重視身體、常常茫然失向的現代女性(舒淇),男人(葛優)可以兩全其美,既做照顧型的好男人(收拾屋子),又兼做浪子行逕(歡好後不辭而別,在對方離開自己前先離開對方)!嘩,有冇咁著數呀?一般以女性為主的都巿愛情小品,本來是讓女性寄託自己的夢想或理想人格,但很明顯,本片其實寄託了更多男性的狂想。

不倫不類的Mega Event

電影類型與性別角度的錯亂是不倫不類,但《非II》的不倫不類又何止於此呢?離婚派對、選美、慈善拍賣、「死者」在場的告別式,庸俗之餘也挺「估佢唔到」,它相當自豪地展示了,經歷奧運、世博後的當代中國是「Mega Event之國」,而且它可以搞出超乎你想像的Event,離婚派對和死者在場的告別式,你以為不可能嗎?就搞給你看。

這次Mega Event挑戰傳統的狂妄嘗試,筆者覺得是失敗了。選美和拍賣難看得不值一談,更劣於電視轉播。離婚派對一段,不倫不類之餘也還搞笑,只是因為它逆了「結婚派對」的人情,參與者的情感必定彆扭(離婚者已經無須「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拍得再好都不會看得很舒服。告別式一段,突然變了主角的孫紅雷真是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憑他一人演技來製造說服力,但過於拖沓則不免令人生出「還是早點死了吧」的感覺,連拋出倉央嘉措的詩句都顯得虛情假意。告別式的張力本就在於所有人向一個不在場的人說話,那種隔而未斷的奇妙悲傷。生者在場,整件事就完全不是那回事。為什麼導演與編劇假設人可以任意提取生死關口之後的情緒?為什麼未死的孫紅雷的演講,可以取代正常死亡那種「他不能再說話」所引發的哀傷?影片格局是參照經典愛情輕喜劇《四個婚禮一個葬禮》的結構,但《四個婚禮一個葬禮》裡有英式傳統,並因有傳統和正規的參照而突顯了新式人情和幽默。而《非II》則恰恰是少了尊重傳統這部分。

都巿愛情小品最重生活感,可憐的是,Mega Event加上大量植入式廣告,又因贊助商而將重要部分放於三亞豪華酒店做渡假,《非II》有的是揮霍,少的是生活。片中人的生活主要是吃喝及赴Mega Event,大部分角色都有暴發戶的感覺。而電影的美術水平又還沒到可以讓人忘記劇情只看華衣美景的地步。

當有了植入式廣告,電影的收入訴諸廣告而非觀眾感受,可以預見,我等再怎麼罵,《非II》這種拍法的電影還是會繼續出現。不知王朔等文化精英,怎麼看這種持續的墮落。這種文化精英可以在世俗的女性看選美時拋幾句《老子》,但無法挽回這個已完全由權力和金錢主宰的墮落世界。由是我願意想像,孫紅雷之死除了是劇情的催淚設計之外,也是一種掌握財勢的文化精英之死亡欲望:除了犬儒地與時共舞活下去的油滑自我之外,他們心裡還有另一個自我,唯有談及死亡時這個自我才能活過來,死亡對於他們成為了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