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十一月,香港人過得很糟。宣誓風波啟動人大釋法,高等法院宣佈禠奪游蕙禎梁頌恒議員資格,香港的法治與三權分立已如風中之燭,一切都好像被放在一條不斷向前的流水輸送帶上,香港人最核心的無奈展露無遺,公民社會感到強烈的無望,社會分裂民氣渙散無法結集,對抗強權便變得極難。專制的巨靈之掌一下拍落,不過是一週左右——崩壞的時間太快了。
絕望時我們不期然會對時間產生超現實的想望,希望可以把時間停頓,或者,可以把時間逆流,回到過去把事情解決。月前看添布頓《柏鳥小姐的童幻世界》,就有一個相當特別的時間悖論,「時間迴旋」(time loop),對抗崩壞的時間。柏鳥小姐們擁有一種製造loop的法力,讓某個空間裡「完美的24小時」不斷重演,保護有著神奇能力的孤兒們,不受災禍與現實的侵擾。
一般時間迴旋的作品會期望突破,主角會在不斷的迴轉中成長。然而添布頓的的主角是因為渴望著保護由「完美的loop」開拓出來的空間,因而在現實時間中成長、打敗敵人,得到能力保護關愛的人。添布頓的立場是,世界太現實了,必須保護那些特異的人類,甚至需要建立封閉的loop。添布頓快要60歲了,他似乎已開始認同老人與孩童(因為他們都傾向相信神奇),而排斥太過現實的中年人。
無疑是因為世界太壞,我們才會相信「停頓」的保護力。如果世界停頓在立法會選舉完結後,香港人配票成熟正在討論新陳代謝的那些日子多好——講出來時我都驚異於自己這麼軟弱無力。而又恰巧,看《奇異博士》裡也有loop的情節,當奇異博士就算學得魔法神力,仍然無法戰勝邪神多瑪暮,博士就啟動操控時間的魔法,他一次一次地挑戰慘敗然而無盡輪迴,多瑪暮必須無盡地面對博士,終於被煩到與博士談判。這個情節當然是有點天真搞笑的,不過也感到一種力量:如果我們不怕痛楚,原來一直輸都可以是一種贏。
怕輸嗎?怕專制的巨靈之掌拍下來的痛楚嗎?那絕望確實是可怕的。香港人本來經過了「唔打就唔會輸,打就一定要贏」的鼓舞決心階段,可能現在進入《奇異博士》的啟示之階段:「輸唔緊要,不怕輸就可以了,只要你一直站起來」,這是失敗者的戰法。
而在loop的美學與啟示中,最關鍵的還是成長,必須得到關鍵的能力。如果高院之敗是連自辯都沒有,那很難說是面對挑戰和想望成長的態度。沒有成長的話,再上訴至終審,過程中,游梁及其支持者,甚至整個非建制派的政治社群,能得到關鍵的能力嗎?坦白說我不樂觀。還有另一套跟時間有關的電影,新海誠《你的名字》,主角回到過去希望拯救女主角,但整個拯救必須由女主角本身來做,因為男主角並沒有女主角那種可以感染並說服他人的能力。新海誠的時間線是打個圈又向前的,坦白說並不新鮮,然而我還是感動於,女主角出盡全力去說服社群的熱情與動力。
不能陷在自己的迴音壁裡。我們需要說服他人的能力,必須要整個社群接受你的想法,才有機會拯救我們所愛的香港。
(刊《蘋果日報》客座隨筆)
(刊《蘋果日報》客座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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