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2009

我們面對不同的現實

參與決定未來——如果讓索羅斯面對五區總辭
(刊經濟日報評論版)

五區總辭近日戰況轉折,一時箭在弦上一時口風轉緩,每日都不知明日戰況。說到底,想在沒有明文的公投法的香港,去搞一次變相公投來突顯民意,未算名正言順——要如何能確保「普選」的議程不被扯散,確保巿民能夠完全理解「變相公投」的意義,這確是一個難題。然而迴避公投,卻會被規限在目前政改方案的議程內:要麼就是接受一個比2005年更糟的政改方案(功能組別沒有取消、沒有普選路線圖、建制派將更為得利),要麼就背上「再度拖延政改」的罪名——假如民主派如此龜縮,又怎能讓反對政改方案、力求普選的巿民滿意?民主黨中反對總辭的人士說不值得這樣「博一鋪」,筆者也同意這確是豪賭。而我一轉念又不禁想像,「大鱷中的大鱷」、「金融之父」索羅斯,會如何面對這次豪賭?

超級投資者的視野

《不完美的年代——索羅斯給開放社會的建言》(The Age of Fallibility,下稱《不》)是索羅斯的理想宏圖(建立一個「開放社會」)、世界觀的展示,它是一個實在的模範,展示了一個超級富豪、能狙擊國家的超級投資者應有的深度和視野。索羅斯在2004年小布殊首次競選總統連任時就激烈地反對小布殊,認為小布殊製造了「反恐戰爭」的虛假隱喻,以強硬的軍事行動,破壞了國際政治的多邊磋商形態。反對五區總辭的中產、學者、民主派元老等等,也許認為總辭是個放棄(議會)政治博奕的極端手段,不合一個民主社會的文明習慣。

然而,另一些對於政改方案(甚至議會政治)極度失望的巿民,則明顯是認為,以磋商、討價還價、妥協等模式,去面對如今的政治悶局,是對牛彈琴。在這裡,總辭派與反總辭派彷彿是面對著兩個不同現實,即使是同樣的目標(達致普選),也好像要由完全不同的手段來達致。而我想,如果是索羅斯,他也許不甘於停留在這兩個對立的兩極,而希望說明兩者差異的根源。

認知、參與和未來

索羅斯的傳奇大家都知道了:一個因為受納粹迫害而改姓索羅斯的猶大人,在倫敦政經學院唸書時深受哲學家卡爾.波普影響,一度希望成為哲學家。《不》之中,首章便先介紹索氏的「概念架構」。索氏認為,不能單用知識去理解現實,而必須把自己的思考(也包括情感)作為現實的一部分來考慮。一方面,我們要理解自己的處境(認知);另一方面,我們試圖影響這個世界(參與)。而認知與參與這兩個功能,在重疊處可能互相干擾。金融巿場便是如此:投資者收集資料去估計股價,股價反映投資者的預期,但預期會落空。

反對五區總辭的人,常常會以民意調查等等去指出巿民對五區總辭的認識和支持度不高,又以過往的選舉經驗等等為佐證,顯示變相公投勝算不高。問題在於,這些人發表這樣的說法時,有沒有把自己的「參與」計算進去?也許,五區總辭、甚至普選的成敗,其實在於,每個評論、分析的人,如何估算自己的「參與」與未來的關係。香港的立法會基本上只有「否決」的功能;而問題是,要否決一個不合理的方案,還是否決未知的未來?如果不能否決前者,我們如何不否決後者?

(沒辦法,我只有1000字。)

11/24/2009

西九那個諮詢呀

諮詢不是一場騷
西九請你認真點
(刊於星島日報)

西九諮詢十月展開,目前已舉辦多場的焦點小組諮詢,及兩次公眾論壇。上一輪諮詢中,民間出現西九受到「諸候割據」、「地產項目」的質疑,加上西九管理局行政總監程少泉上任七日即神秘辭職,令公眾對西九更多疑慮。在這種背景下,西九的諮詢便有著重新為西九向公眾爭取分數的責任。

於是,是次諮詢便打出了一個「所有人的西九」的口號,以重新標舉西九的公共性。當然出師有點不利:文學界人士發現,在整個西九的持份者定義裡,不包括任何一個文學團體或能代表文學界視點的團體,因而口誅筆伐,也有年輕的文學愛好者到公眾論壇上發聲批評。西九管理局即時修改了持份者名單,加入僅僅兩個與「文學」掛鉤的團體,算是對外界聲音的一點回應,雖然未算理想。持份者定義是諮詢的基本,出現這樣的差錯,堪稱落筆打三更。但這次西九諮詢的強差人意,又不止於缺乏文學聲音這一點。


諮詢不是看戲吃飯

香港巿民對於西九是有意見的,兩次公眾論壇均有約200人出席。相信「認真諮詢」乃是公認的大前提吧。筆者出席了兩次公眾論壇,卻發現今次西九諮詢有「特備節目」,就是在播放30分鐘的power point去解釋西九的構思與諮詢重點之後,還加插了一段表演,邀請兒童舞團、話劇團等來作一場表演,又花去好些時間。筆者對此安排實在非常納悶:諮詢何時變了一場show?「諮詢只是做騷」乃是平時民間團體常常狠批政府的比喻,這次西九諮詢何故卻實現了這個負面比喻?許多出席過公眾論壇的文化界人士及一般巿民,離場時都對此頗有微言。

巿民是來出席公眾論壇,正有滿肚子的意見要發表,腦子裡運轉的是批判思考,無端卻被拋入一場表演之中,牛頭不對馬嘴(想看表演人家自會去買票嘛)。諮詢是公民行使其權利和義務的活動,表演卻會把在座的公民變成觀眾;公民強調主動投入參與,觀眾則相對被動。對某些本土文化有觀察、有意見的巿民和藝術家而言,這樣的安排可能會被視為一種對參與者的矮化。論壇坐無虛席,問題過多而需以抽籤形式抽出發問者,而就現場所見,每次都有發問紙條剩下,即有巿民未有機會發言;而3分鐘的發言時間之不足夠,也可以想見。何不把30分鐘的表演時間省下,予另外10位與會者發言?

近年政府的諮詢會多交由公關公司舉辦,乃致官家與商家所舉之活動形式互相抄襲。雖然西九文化區是個與表演相關的項目,但把諮詢會的時間花在表演上,絕對是個範疇謬誤,有失體統。明白當局用心是希望週日仍然抽空出席的巿民,可以參與一個不太沉悶的諮詢會;但氣氛調劑可交由風趣幽默的西九諮詢小組主席張仁良教授主理,加插表演節目只會讓人覺得對諮詢態度不夠認真,甚或質疑「這種水平就是你們想搞的文化了?!」

認真面向本土 建設社區

這些年來西九風風雨雨,民間意見一直很多。是次西九諮詢依然集中於硬件,少談軟件。本次諮詢重點是建築外觀和交通配套。要問西九的交通交排怎樣最好?人人都會答你「希望交通不會擠塞,又人流暢旺」,誰不知道兩者難以兼得呢。普羅巿民(甚至文化界)其實很難對這些發表意見。公眾問卷裡又有問,對於西九的未來七大發展原則(富有創意、往來便捷、連接社區、融為一體、活力多元、卓然獨特及可持續發展),你有何意見?這些感覺正面的詞語,任何人都難以反對;然而,其空洞也只怕是人皆共見。

搞硬件建築的背後,其實要有對軟件的廣闊視野和深刻認識作支撐。文化界一直都強烈要求西九必須立足本土,有益於本土的文化發展,而絕不能純粹面對旅客、引入外國的貴價建築與藝術品。筆者喜見本次西九諮詢,出現了「本土」、「社區」兩個關鍵詞——雖然在諮詢小冊子裡,「社區」指的只是「交通上與其它地區相連」,未免過於簡單;「本土」則指「應凸顯卓爾不群的形象,既融匯東西方豐富文化,又滿載香港的傳統、回憶、靈性和抱負」,則華麗修辭太過。其實「社區」是指一種「意指團體、共同的關係與感覺 」;社區少講利益,相對於那種以利益關係而綑綁連結的團體,社區則以生存、生活和生涯發展為目標,以友誼、互助和感情為特性。晚近有學者將社區定義為「一居住於某一地理區域,具有共同關係、社會互動及服務體系的一個人群」 ;「社區」,就是拼成「本土」的拼圖。如此看來,西九諮詢小冊子在「社區」的大題下講「與香港其他地方以至更廣地區交通相連」,實在是有點張冠李戴。希望西九管理局,能夠在向公眾宣傳西九時,重視深度,別讓魔鬼潛入細節裡。

西九管理局主席夏佳理議員,在諮詢會表示對本土文化很有感情,喜歡大排檔,希望西九能保留大排檔的本土特色;但就文化而言,本土的保存還包括研究和展示,有一套敘述的基本框架,不是單單讓巿民做生意便夠。要表演娛樂界談論「本土」的概念似乎有困難,高雅西方歌劇又彷彿拒「社區」於門外。如果西九真的有文學館,便可一方面展示本土的粵語文化特色,通過文學歷史去講我城的魔幻故事;一方面組織社區活動,把每區的年輕人組織到西九去鑽研自己所屬社區的文學作品,再回去按圖索驥作社區導賞,然後進一步再進行創作、歷史搜集。這樣比較真正能連結西九—社區—本土三者吧?

西九自稱要「走在世界潮流最前線」,那麼要在西九的規劃中,引入真正關鍵的尖銳概念。「本土」、「社區」,這對香港一再難產的關鍵概念,能否由西九牽頭起?

11/08/2009

周日與阿P一起表演

實在是霉到頭了。表演時間與西九諮詢撞晒時間,要組織行動鞭長莫及,又不見了電話,什麼人都聯絡不到。買了電話但SIM卡還是不能用。但與阿P的表演,在眾多甩漏裡我竟然好像做到了一直的夢想。這個BLOG已經不賣廣告久矣,但也說一句。

鄧小樺 X 阿P@my little airport
評論 X 音樂表演,
11月8日三點在文化中心外自由戰士廣場,內容:李維史陀、公共性、散文、情詩、革命雙魚座等。

我想我會很喜歡這次合作。

11/05/2009

川澄舞

(本文已在女神ONLINE引起熱烈討論!)

川澄舞是誰?或許我並不知道。川澄舞的造型是一雙兔耳、粉銀長髮、白色和服、持一把長長的銀西洋劍,騎斑紋大虎,平時不多話,往往回人以一個大笑臉或者大哭臉。川澄舞的真實面目沒人知道,因為這是網絡遊戲「女神online」,川澄舞是香港伺服器「繆思」上的名人,現時等級127,排名第九。有一天,人們竊竊私語:「川姐1800攻了。」她是整個女神online香港伺服器上,攻擊力最高的人。我寫文章被指「好打得」,但在網絡遊戲裡,只是個低攻擊力的平庸小卒,一身銀裝的川澄舞才是雙花紅棍。

等級比川澄舞高的人還有,但人多要自保,沒人像川澄舞這樣單單催谷攻擊力,放心讓自己的防衛力不成比例地低。川澄舞的打法是一往無前的拼命,衝上去,不到最後不自救,用各種華麗的攻擊術,像吸塵器掃蕩大小怪物,秘銀劍一掄,平沙蕩雁天朗氣清,低級者如我在後防只能嘆息,感覺幸福。大家叫她川姐,但心裡都不相信:哪有女孩是這種打法的?某次她打一個高難度任務,別的隊友都逃離了旁人也無法進入幫忙,她一個人左衝右突深入敵陣開天闢地,死了再復活,直至把小怪和波士都打個乾淨,完了也不感慨,旁觀者看到心服口服。我有次跟她說隊友等級太低不能打到尾關,她說「你嫌隊友低級要放棄人?唔可以咁個喎。」跟著自己領軍帶我們打上去。有時朋友怕我做野太搏,我自己則會想著,有誰能像川澄舞那樣不要命?古龍說,拼命的人一定打贏。

「女神online」是台灣開發的,定時有與台灣玩家對戰的活動,贏的往往是台灣隊。川澄舞說,台灣人好有錢,裝備精良,普遍等級又比港玩家高出一截;她說看著叱吒香港伺服器的玩家(比她更高級)被人打得很慘,句末伴著一個大哭臉。那時正值法蘭克福書展,香港找了好作家過去演講和搞活動,但負責機構沒好好做整個配套,只找了幾個不懂中文的當地人去派傳單,港傳媒狠批其丟臉表現。相反台灣,政府極之重視法蘭克福書展的中國年主題,請了重要作家演講,自備德文翻譯、介紹書籍有焦點有歷史,贏來國際彩聲。我跟川澄講,台灣政府曾在遊戲業投放極多資源,台灣遊戲業曾佔GDP的很大比例,何況台灣人對自己身份認同強烈,遇到境外競爭,自然搏晒老命。香港玩家(作者和出版社亦然)只靠自己單打獨鬥,當然被比下去。政府帶頭淡化本土認同,民間再有活力都只會隨時日消耗。

川澄舞當然沒有理我的文化經濟分析,誓要替香港隊挽回面子。再有對戰時,她棄劍用狙擊槍,守在前方一槍一個做清道夫;又完全不買補品,把錢全拿去買火琉珠,扔出去狂轟濫炸,台灣隊傷亡慘重,開始怕她。她雖沒有補品,但其它隊友見她拼命,都來替她回血。香港隊大勝。她說,有人輸了之後不服氣,之後洗她密頻(大概類似用同樣內容的垃圾電郵轟炸)來發洩。那時我很詫異,玩虛擬遊戲都沒風度,這麼輸不起?川澄舞說,輸不起的大有人在。後來我也見識了,有些人出糗後輸不起,不能提出學理辯論,便狂曬自己的出身和CV。

當川澄舞被看見,四周會響起一片「川姐」、「川姐」的招呼聲,就像那些龍頭大佬走入茶樓。然後是此起彼落的「川姐救命」。川澄舞俠義,她總會出手幫助那些人。某次,當她又慷慨演練了幾種華麗高級攻擊、替我們打完最難的一關,我嘆息道:川澄舞,不如你去做特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