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9/2014

文學星座



 




































《文學星座》由字花出版,收集在早期《字花》的專欄「文學星座」,以及在《MILK》連載的專欄「金星落入各星座」的星座愛情小說。 書的設計很漂亮,係「幾骨子」的一本書。

我就是當年的「字花神婆」,這個小欄800-1000字,以一個文學或哲學名人去談一個星座,既要看星座書,又要看傳記,又要作品,且要寫得短和有格式,在網絡資料沒那麼多的當年,辛苦得難以想像。而且大家要知道,文學和人格的關係並不一定是直接的,有時人會寫出與自己星座性格相反的作品……請想像鋤書鋤到快要交稿時才發現「這個人不能寫」時,作者的心情……

這個欄頗受注意,編輯群內的評價是「最大好處就是寫得淺」,我也是在那時發現寫得淺也是專業的一種。當年《字花》念茲在茲,就是想如何把文學知識普及出去。

現在看來,星座部分不過花拳繡腿,最有價值的,還是介紹了人物、作品、思想,讀起來言之有物。

我並不真的傾向神秘,但與神秘沾邊,卻讓我有時覺得感到詮釋的自由。而星座命理,有時就是提及一個超越的解釋,反而有轉圜的空間。比如一個人,他對你的態度讓你無法理解,但加上「他是金牛座,不擅表達自己」,卻好像比較容易接受。我們是在命理中,接受了許多艱難的東西。

 看起來還不錯,推薦給大家。《字花》自資出版,希望不用蝕;也希望再有更多普及文學知識的書籍出版。九龍城書節兩天賣了五十本,看來各書店可以多入一點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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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瓶座:培根的天才與冷淡

弗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 1st Viscount St Alban1561122日出生於倫敦一個官宦世家,水瓶座。培根是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散文家、哲學家、科學理論家、政治家。培根抱持現世的而非宗教的世界觀,是一位理性主義者而不是迷信的崇拜者,是一位經驗論者而不是詭辯學者;在政治上,他是一位現實主義者而不是理論家。若說他代表了英國的某些精神面向,亦不為過。培根傳世有多本學術著作,其散文隨筆更廣受稱頌。詩人雪萊在《詩辯》中稱,「培根勳爵是一位詩人。他的語言中有一種甜美與莊嚴的節奏,這滿足我們的感官,正如他的哲理中近乎超人的智慧滿足我們的智力那樣」。

水瓶座常常表現出令人訝異的天才,培根亦是從小就在學習及生活各方面表現出異乎尋常的才智。水瓶座廣為人知的是其科學與創新的精神,其守護星天王星在這方面有著重大影響。培根有著宗教信仰,但在12歲被送入劍橋大學三一學院深造時,便開始對傳統的神權觀念及集體信仰產生了懷疑。培根重視自然科學,崇尚以科學實驗得出結果,提出了以歸納法作為科學理性的達致手段,馬克思稱之為「英國唯物主義和整個現代實驗科學的真正始祖」。培根未完成的《新大西島》近於科幻小說,島上居民之所以快樂,是因為他們從事研究與實驗。研究與實驗似乎就是培根的夢想,晚年因為想實驗一下冷凍防腐的可能性,便將冰雪填進雞肚子裡,卻因此而受了風寒,不久病終。

水瓶座有一種飄逸透明的特性,常會被認為飄忽、冷淡、無情。他們的趣味是非人性的。看看培根「論愛情」的隨筆就知道了:培根傾向認為愛情是讓人失去理智、喪失自己的舞台,「愛這種激情如此過火,而且它又是怎樣糟蹋事物的性質與價值,真叫人不可思議。」他甚至對「軍人容易墮入情網」感到「莫名其妙」。水瓶座常柀戀人認為是無愛者,或說是以大眾之愛對待親密關係,培根也說「人的天性中就有一種愛人的暗流,這種愛若不傾注在一個或幾個人身上,就自然會普及眾人,使人變得仁慈,這種情況有時在僧侶身上可以看到。」——雖然是這樣沒錯,但在討論愛情時講這些,也夠戀人們掃興的。所以有評論者會說,在培根隨筆中見到的不是作者的靈魂深處或心情絮語,而是格言或法官判案。

水瓶座的飄忽,並不止是情緒性的,它還有一種比較形而上的形態:一如星座形象,水瓶就如中空的瓶子,可以注入任何東西。比如培根在文章中推崇節約,但個人生活相當奢華;他主張廉潔,但自己在官至高位時因貪污醜聞而入罪。實踐理性的背後,可能有著客觀、利益、實際的部分,這是一般被認為強調理想與變革的水瓶之不諧調部分。

水瓶座名人包括狄更斯、伽達默、布萊希特、吳爾芙、喬依斯、杜魯福、夏目漱石、大江健三郎、許地山、莫言、錢理群、曹聚仁、李維陵、葉輝、呂大樂、湯禎兆。

水瓶座幸運物

物:豎琴螺
色:藍墨色
金屬:鉑或鐳
寶石:紫晶
植物:貓柳、風信子、水仙、落地生根、花朵直徑可達一公尺的大王花、葉子可達兩公尺的大王蓮、食變性的長形天南星、雌雄異株並將花朵開在葉片中央的葉長花等奇異植物。
休閒:在大自然環境裡修心養性;空氣必須清新;可以淋雨,卻非常怕冷。
健康:水瓶座的神經系統容易被城市噪音擾亂;另外,水瓶人工作過勞是不可避免的,精神和體力上的變化很大。可以嘗試氣功等各項另類療法。注意不要被新奇的玩意消耗太多精力。

12/14/2014

安置憂傷的敘事:紐約911紀念館






到紐約看展館是平常事,但今年五月才開幕的「9.11紀念館」有點不同,它有一種簇新的憂傷。本該是金融商貿中心區,而今卻既為工地又是廢墟,而且警察特別多,一路接近,一路感覺氣牆不同,幾乎以為自己手上的GOOGLE MAP變了靈擺。

9.11紀念館包括三部分:兩個標示雙子塔原地的巨型瀑布水池,周邊樹木群,主體在地下的主展館。水池分南北二池,每個四千平方米,黑雲石建成,池邊鋼面凹刻三千死難者名字,水流從觀者身前約一米高處湧流下瀉,飛濺如瀑,再溢至地心一較小的四方水孔,至不可見。常人無法目測水流所向,我想,能看到一切,只有上帝的角度。這個名為「Reflecting Absence」的作品由建築師Michael Arad Peter Walker設計,象徵著失去生命與建築被毀後留下的巨大大空洞,事實上極具震撼力。水流聲在紀念建築中常常象徵著悲傷,這兩個巨大到不可思議的水池,連其發出的巨大的水流聲都彷彿帶有寒意——從我們身前湧出的水,彷彿是從我們的腹腔中湧出的。

在紐約,本來是你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管你;但在「9.11」,入館的查袋程序以美國機場的嚴謹程度進行,檢測機器全都在,大量警察巡視,提示你:正在進入一個國家安全的核心範疇;又或者,正在進入一個受了傷害而未能復原的人的敘述。

主展館佔地約一萬平方米,大部分位於地下,由建築師Davis Brody Bond
設計,解構主義建築風格令人感覺清新,有自然而非格套的敘事,功力匪淺。看建築待看起承轉合,入館處地面有恰到好處的斜度,接入一條長長樓梯轉入地下,旁邊是由舊世貿中移置過來的「救生梯」,有著非常清晰的憂傷:我們即將要到地下去,與死者們一起。果然,連這部分都是由紐約的SNØHETTA建築師事務所設計。空間的設計如果是精緻而準確,人的身體自然會與環境呼應而產生感受,這就是建築最美妙的地方。
 
展館展示的藏品,可分兩類:一是關於死難者的人生片段,另一是關於舊世貿雙子塔的廢墟留念。

死難者、救援人員的展示傾向於小型、大數量、多樣化、個人化、親密。他們生前的小物品被陳列於櫥櫃或小桌上,都是棒球手套、杯子、芭蕾舞鞋之類的小東西,真實而平凡。死難者的照片則被懸列於館中館的三面牆壁上,高至不可見,旁邊設有互動裝置,輸入死難者名字,其背景資料便會出現。我搜尋了一位韓國女孩,死時三十六歲,恰與我現在同齡。她是很努力的非美裔尖子,當其時已經是一間醫藥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只是坐上了一班不幸的飛機。館中館的中心還有一間寬敞的房間,播放死難者相關的相片、影片及口述歷史。當每個人被還原到其真相,那麼就是無窮的繁複與資料,重量和數量構成了黑洞一樣的質量。幸好場中空間足夠,不然真的會被沉重壓到心碎。

場中同時散置巨大的廢墟物,主體柱、鋼筋、水泥、沙土……伸手可觸。經過巨大的衝擊,鋼筋都像髮鬈一樣彎曲,又凝固在那個傷害的時空,像某種殘忍和惡意的玩具。它們既像古代遺蹟那樣巨大,但又鼓勵觀者親手去觸,其間的感觸是種新鮮的混成。而且它們並非十分井井有條地排列,而是散置,經常陳列在必經的樓梯扶手或轉角旁,同樣有種撲面而來的接近感——與憂傷同行。
我記得很久以前在北京看七七籚溝橋事變的紀念館,有同學被嚇哭,迄完離館,亦不知如何從國仇家恨死難同胞的陰影中恢復過來。確實,災難紀念館的敘事如何輕重得衡,也是對受眾的心理控制。一個不能提供療癒方向的紀念館,尤其涉及政治與國族對立,就像陰影一樣無法去除。9.11館中有一面巨大的牆,寫著維吉爾(Virgil)的名言:「No day shall erase you from the memory of time」,四周懸掛2998張人手塗抹的藍色水彩紙,展示著2001911日日間,2998位死難者眼中見到的是蔚然晴天。作品的意念無疑極其憂傷,有著回憶不斷回溯的創傷回返性質。但它的顏色,是那麼柔和安慰。

一如離館時,電梯上方有一列暖黃色的燈光,它給人以入場時沒有的溫暖和鬆弛感,像有痊愈的希望。這麼簡單的小技巧,卻這麼鮮明。場外種植的求生者之樹(Survivor Tree),從2001年的9.11被移離,到而今重植,也是希望與生命的象徵。

9.11紀念館,若做得不好,會很有被迫害狂、美式自大、國族主義等等問題。但其解構主義風格,把中心去除,避免了民族主義愛國的格套與濫調,敘事打散回到平民生命的真實,真實的重量令一切都容易接受。文明機械的受挫陳列,與館中的後現代主義空間並置,國家大事也可有頹廢美感,隱隱指向文明反思。場中休息區域,長椅是隨便排列,還有一隻當日救災的金毛尋回犬——牠並沒有失去對人的信任。憂傷的解藥是什麼?或者是泯除一切邊界的鬆弛。
(刊星島日報副刊)



11/26/2014

圖書館的未來



有書/沒有書(一)

都說在電子化趨勢下,書本可能會消失,這個擔憂造成了書業發展及對書之趣味的兩極化,一方面是輕、短、薄、消閒的書會往更低價的電子巿場靠攏,另一方面是書的收藏價值更受重視,要出的書都要更有份量、更美觀更吸引,才能引起購買慾。書的巿場狀況就是書的未來,同樣的兩極例子我們甚至可以在圖書館發展歷程中看到。

美國佛羅里達理工大學,近月有一間「無書圖書館」落成。這家圖書館有著幾何風格的白色透光蓬狀拱頂,也宣示著一種未來主義式的視野。它超越一般圖書館館藏兼有電子書和實體書的取向,一本實體書館藏都沒有。館中收藏135000本電子書,服務約550名學生。藏書量並不真的很多,這也是因為電子書的發展尚在萌芽階段。從這個規模來看,顯然這圖書館是功能性的,輔助課程需要,相信該大學還會另有圖書館。

這也很符合網絡或電子資料的特性。電子資料的內文容易搜索,特別方便有目的的課程參考資料搜尋,理工醫科工具書,其實全應電子化。圖書館員的工作變成幫學生搜尋課程的相關資料,及教學生使用電子閱讀產品。以往圖書館採購書本的工作程序,據說會簡化到幾秒鐘的按鍵就可完成。可以想見,這樣圖書館員的人手需要會大大減低。這個圖書館的落成,頗能強化「書要消失」、「圖書館管理員是行將滅絕的行業」之想像。

從網絡報導照片所見,完全沒有書架的圖書館內部空間,只擺放供學生使用的桌椅,當然更加疏闊。筆者則試著想像,同樣是瀏覽找書,那種迷失在知識之海的狀態,在圖書館書架上和在電子版面上,有何分別。以瀏覽時間與方式來說,逡巡書架,隨手把一本對味的拿下來,又觸類旁通的把別的書打開帶走;電子版面則是搜尋單版面數量固定,等待時間是畫面載入的時間,每個人的感覺不同,我覺得在電子資料上花的時間較長,令人耐性匱乏。圖書館的書架,編列比較固定,而電子資料的更新應會較快,所以不同時間的瀏覽單子可能會有出入。在書架上比較容易從上次找過的地方接下去找,而電子資料我往往每次從頭看,資料繁多故多需要較嚴格之汰選。電子書資料下面也可能會列出「其它可能你會有興趣的書籍」名單,但數量與穩定性未必能與書架比。簡而言之,電子資料較需要先有心目中的目標,而且催發類同方向的搜尋;而在書架之間逡巡,往往則可能有機會與意外的書相遇。

有書/沒有書(二)

電子化趨勢讓「書本」的存續陷入深厚危機,以技術工科為主的大學為顯時髦,甚至推出「無書圖書館」。不過在危機前產生的總是兩極化:電子化的「消失」之另一面,是極端的書本藝術化。

蘇格蘭藝術家派特森(Katie Paterson)發動了一個極其前衛的「未來圖書館計畫」。這個計劃的時間維度是一百年。計劃有自己的信託單位,會組織文學專家顧問團,每年挑選一位作家邀其創作,不限文類,限定一年內完成;隨後把手稿作品封存於2018年竣工的挪威首都奧斯陸Deichmanske公立圖書館,一百年後才出版、展出。第一位入選的作家,是作品尖銳又擁有廣泛讀者群的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ret Atwood)。

這個計劃的考慮極端周詳,它針對著「電子書取代紙本書」這個焦慮,預先假設一百年後出版紙本書是不可能的事,而甚至在2014年夏天起在圖書館旁,種植一千棵挪威雲杉樹,準備百年之後用以造紙。圖書館內並存放一台印刷機。一百年後,2114年起將陸續伐木造紙,出版封存百年的作品。而存放作家手稿房間的部份建材,也會取自這片森林。這個計劃是以焦慮的眼光,珍視出版書本的每一個細節,用一百年作焦距把這些細節放大,既有雄心規模,又令人充滿著出於危機的憐愛。

電子化聚焦於作品的傳播和使用,而書本藝術化則聚焦於生產。生產者、生產條件等元素,以工藝精神甚至是前衛姿態重現,像挑戰時代的英雄。愛特伍也特別表示,對她而言,寫一部給百年之後的人看的作品,要好好想想有什麼可以跟那時的人說。而寫一部自知在有生之年的都不會問世的作品,也更讓作者面對書寫孤獨的本質。而同時也突顯了圖書館作為歷史收藏之所的性質。這個藝術計劃通過極具情感的細節安排,讓關鍵之物浮現出來。

現在的書多出得美侖美奐,才能引起讀者消費欲;更有甚者,印刷技術,設計細節,都往精緻發展,並將製作過程的細節披露為賣點之一。「書藝」(BOOK ART),已不止於大量複製的機械技術產品,「不可能的書」、只有一本的書、以古典印刷技術手工製作的書……有藝術撐場,紙本書要消失,大概還早;消失的大概先是中間者,書本作為大眾商品的巿場,正在不可避免的分散化。

(刊《經濟日報》副刊「閱讀新勢」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