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2007

假如讓我說下去

近來被譽為「正面到有d變態」、「真係好construstive」——本來自命gothic loita,正大感尷尬,誰知不旋踵,壞狀態就襲來,突然被負面情緒充滿,覺得世界與自己正以相反方向急速消逝,看見每個人,都想到「我要和這人毫無關係」或「「這人將要和我毫無關係」,很小很小的事,都迅速與萬千不良徵兆連繫起來一張網兜頭罩下,非常非常的介意,經常要花很多時間叫自己冷靜,把因果關係鬆脫,說那些是無關的,或責備自己小氣到要介意這些事實在丟臉,或對自己說這些我早已明白不必激動。十二月就如此渡過,別人大概看不出來,而我亦不這樣很久了。要重新明白已明白過的道理,這真是沮喪的事。

我有一個「被虧待調侃」,就是經常調侃某人與我的友誼關係都是functional的,每次只有具體要幫忙的事,該人才會找我。今日對方還擊,提出在某時某日我將不用存在,這樣可以減輕我「functional地存在」的感覺。那就是說,對彼而言,我要麼不存在,要麼functional地存在。

其實我有許多友誼都是靠function來維持的,function並不純粹,它會攪拌催生大量超越functional 的sentiment,即所謂同行感。而且現在我與我的許多朋友一樣,已經忙到了必須以functional的方式才能增加見面機會的地步。我也的確信仰functional,有個中同,從來都是感情遭遇煩惱才會找我,每次扮作無事深夜打來,問深幾句,都是為了感情煩惱。但我們也還是以牙籤(攝時間)的方式彼此友愛至今。捫心自問,我自然也有 pure functional地對待人。

所以,直面「對彼而言,我要麼不存在,要麼functional地存在」的真實,竟然會這麼傷心,真是令我自己訝異。大概真是在壞狀態中。只有在壞狀態中,我才會因想著「一定是我喜歡這個人多過這個人喜歡我太多」而委屈,被一種精緻婉約頹廢的黛綠色染浸,所謂傷心。

但也還是決定放棄了。我很厭惡委屈的感覺,就讓我們平等相待,對於只以functional來理解我的人,就以functional的方式理解之,至於友誼,不再談論,以免我覺得委屈。隨後的practice其實不免是去友誼化的,原來對我而言,functional只能存在於含混的practice,不能進入「理解」的層次。真是不可救藥的幼稚和傷他悶透啊。

只是我們都愈來愈老,情況只有愈來愈壞。所以,我放棄了。唯獨居者知道生存之井底部有如此一塊明礬:收縮、撤退、拂袖而去,就是自我拯救的唯一經驗、唯一可能。我不是沒有放棄重要事物的經驗,所以傷心也大概是短暫的。



Summer's almost gone,
Summer's almost gone,
Almost gone,
Yeah, it's almost gone.
Where will we be
When the summer's gone?

Morning found us calmly unaware,
Noon burn gold into our hair,
At night we swim the lappin sea.
When summer's gone, where will we be?
Where will we be?
Where will we be?

Morning found us calmly unaware,
Noon burn gold into our hair,
At night, we swim the lappin sea.
When summer's gone, where will we be?

Summer's almost gone,
Summer's almost gone.
We had some good times,
But they're gone,
The winter's comin' on,
Summer's almost gone.

12/30/2007

繼續思考另類媒體連結可能

先宣傳:完成最後藍紙校對之後,我和陳志華決定把大為激賞的「詩歌康樂棋」(袁兆昌設計,郭言繪畫)的彩色校稿率先展出,讓大家可以即場玩。另外也會把僅有的第一期創刊號展出,並嘗試展出部分有類爭論痕跡的校稿。另外還有我的玩偶抱抱同場助興。佢超嗲的。希望可以面對陳滅和郭達年展出的另類刊物不太丟臉。


梁山泊一樣的展品


來!看香港另類媒體力量!

featuring(節目太多恕難盡錄):
獨立媒體(香港)——展出多項珍貴香港獨立出版如《70年代》(雙周刊、月刊版、非賣品版、試驗號)、《年青工人》
、《黑鳥通訊》、《打開》、《過渡》、《ps》、《女流》、《結他》、《盤古》、《年青人周報》、《呼吸詩刊》、《秋螢》、《文化新潮》、《基進論壇》《民眾報》、《白文本》、《男女胴體》、《曱甴》等,尚有許多舊兒童及文學雜誌等你發掘。識貨之人睇之無不兩眼發光。 影行者——教你特技diy拍出跳樓鏡頭,即場制作四格漫畫工作坊 陳智德(下午四時至五時)——漫談香港獨立出版和獨立音樂! 同場加映——莫昭如七十年代獨立電影《一封給香港文藝青年的信》
my radio(下午六時至七時)——網上現場直播
開台--節目製作示範,邀請到場朋友參與
另有《月台》、《众獨》、廿九几攤位,欲罷不能!


這 不只是獨立媒體(香港)或者香港獨立媒體網的三周年,而是歷來獨立力量大晒冷Festival!縱面穿透近二、三十年的異議及小眾媒介、橫面覆蓋近年生氣 勃勃的各個自主出版、網台、錄像制作單位。另有郭達年及陳智德,論數十年來獨立音樂自主出版如何介入文化社會政治變革的大潮;網台myradio更會進行 網上直播!嫌主流傳媒唔好睇,就要一齊來參與另類媒體!

日期:十二月三十日(星期日) 時間:下午二時至七時 地點:灣仔軒尼詩道365號富德樓9樓


***

離線沙龍中提到crossover,將不同議題錯置到各另類媒體中,由該媒體的獨有形式及取向去處理,達致碰撞和更新的效果(試想像《月台》去做立法會選 舉!)。我想起字花第九期的皇后碼頭書店企劃,裡面吸收了保育運動中「人民規劃」的民主討論方法,及文學的虛構性質,效果未臻完美,但或者可以作為一個經 驗分享。

書店企劃內容包括:
.參與者在討論之前的理想書店概念;
.在皇后碼頭參與導賞、登上頂部、作了一次數小時的討論
.建築系碩士畢業生根據討論結果,畫出之平面構想圖
.一直參與討論過程的小說作家吸收討論後創作之小說

具體內容大家可以去看《字花.木》,下面貼出企劃引言供大家討論。


〈皇后碼頭書店企劃〉

今夏,皇后碼頭是熱點,在各大傳媒上佔據不少版面和時間。有人說這是刁民作亂,有人說這是理想青年為城市的未來而守護歷史;有人說政府做足程序,有 人質疑政府則擁抱「軍政金」的強勢而抹殺庶民生活空間;有人說別吵了不發展香港就死路一條,有人說香港已再付不起盲目發展的代價,因為維繫香港作為一個社 群之共同情感的空間實物,近年已被大幅消滅。在時事熱點沸沸揚揚一日千里的話語衝突之中,《字花》(可能是城中動作最緩慢的媒體),暗暗追問的是,文學 (雜誌)應該如何,以不同於其它媒體的方式介入?

這個專輯的基本構想是,以一個將被消滅的公共空間為基礎,讓不同的人能一起討論,建構一間虛構的書店。選擇「書店」是因為閱讀與文學相關,書店是構 成城市文化脈象的要素之一;而且,「書店」這種空間,受社會風氣、商業傳播中介,同時亦保有更大的相對自主及反省空間。保衛皇后運動被人忽略的重要論點, 以反對唯經濟是尚的發展方向,並重新對本土庶民抗爭運動史作鉤沉,以繼續推動香港困難的解殖過程。以最保守謹慎的態度來說,鉤沉總建基於對歷史尊重,去翻 閱,及強烈的反思敏感——書,在其中是一個重要的載體吧。

文學一般是獨立創作,而這個專輯汲取了天星以至皇后運動的一個重點,就是人民參與規劃。在天星及皇后運動過程中,有多次「人民規劃大會」舉辦,讓與 政府現存規劃方向不同的庶民意願,在專業意見的輔助下,得到凝聚、發揚、實踐——在未得到足夠權力之前,我們只能先實踐討論本身。在討論中讓彼此的想法匯 融,是相當費力的緩慢過程,對以個體方式進行藝術創作的人尤其陌生,但更因此是寶貴的民主參與經驗。編輯很著意讓不同身份的人參與製作、令意見有點代表 性,但必須主動承認,在取樣上,這些參與者都有共同特徵:他們都是《字花》的作者或讀者,是離散的《字花》群體之一員。尋找自己的立足點,建構一種群體身 份,以助我們參與(另一個更大的)群體。

虛構的企劃是希望顯示文學的創造力(文學雜誌的專輯當然有小說),不需要受囿於現實的給定條件(正如市民可以反對政府一意孤行的P2路和摩地大商 場);而請來專業的建築界人士參與,則是想表明,創造不一定是「不實際」。這個專輯未能完美,但參與發聲的自主性,及與異於自己者的連結,也希望勉強算是 曲折參與解殖過程。

這個專輯是在飯桌上隨口談出來的。本來,這是一個關於書店的專輯,想將實存文化書店及虛 構理想書店作一對照。但後來談著談著就變成了這樣。在這個過程中,那個最經常為皇后作抗爭的編輯,發言最少、最不主動——筆者的意思是,那沒擁有張揚發聲 渠道、沒能組織成旗幟鮮明的反對派的,我城沉默的大多數,不但有著意見,而且擁有著參與改變未來的巨大創造性能量。


(有意見、觸發或批評歡迎提出)

12/27/2007

給社區一個機會

教書時不斷向學生講述利東街那傳奇性的堅持,現在抗爭已去到與人造的現實對峙的地步:以身體的實在(the Real),勾尋現實(reality)的裂縫。59歲的街坊may姐在寒鋒下絕食,這幾天傳媒不大理會(now新聞台的持平報導值得一讚)。節日不應以盲目為條件的,請大家支持這位純靠意志消耗身體的女性。而且我們要更清楚地認識到,敵人總是恃其強橫而以同樣的手段打擊反對聲音:拆了再說、以公關和利益將反對聲音消音。讓我們都做聖鬥士,克服同樣的招式。


林鄭叫停市建局 給社區一個機會

利東街H15關注組成員葉美容﹝may姐﹞自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四時絕食,至今﹝廿七日凌晨一時﹞ 已超過八十一小時。對五十九歲的葉美容來說,這種程度的絕食行動已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但她仍然不願放棄,並決定於今日﹝十二月廿七日﹞早上八時,在支援 者協助下到政府總部等候發展局長林鄭月娥,要求林鄭插手,停止市建局現時在利東街偷步展開的工程,不要讓市建局製造既定事實,重蹈政府強拆天星的覆轍。

在 今年十一月林太主動提出的會面後,H15關注組提出了「折中規劃方案」。方案主要針對目前市建局的方案之三大弱點,作出了三點修改:一、降低整個項目的整 體密度;二、取消於利 東街地底興建二百多個停車位;三、保留利東街中段的唐樓群。h15關注組認為,折中方案調和了關注組原來的啞鈴方案和市建局的方案,可以達致多贏。

方案本來已得到城市規劃委員會排期於明年一月十一日審理,然而市區重建局卻同時在聖誕假期期間繼續開工拆樓,試圖製造猶如去年天星碼頭一樣的「既定事實」,讓利東街的唐樓被拆至不能挽回的地步,阻止城規會審議關注組的申請。

城 規會主席楊立門是發展局常任秘書長;市建局是法定機構,發展局有權亦有責對之進行監督。林太作為發展局局長,是香港城市發展的關鍵人物,既然之前亦主動會 見街坊,在市建局橫行無忌之時,實應出面干預,給我們一點時間,還街坊、市民、城市一個機會。H15關注組向林太提出以下兩點懇切要求:

一、市建局立即停止清拆利東街唐樓,在H15的方案審議結束之前,不得動工;
二、城規會應儘早召開會議,審議H15關注組提出的方案。

街坊為利東街花了多年心血,現在街坊只需要一個公平討論的機會。市建局若問心無愧,為何連民間方案在城規會上曝光、被公平審議的一個卑微機會,都要橫加阻止?為何連一點點的時間,都不給我們?

H15關注組成員甘霍麗貞、冼惠芳
十二月廿七日

連結作為自信

(連不擅打字的江記也寫了長文,真希望可以真正落實一些作為另類文化集體身份的共識,這樣我們才有未來,這樣城市才有未來。)

月前有一次關於「世代論」的討論會,嘉賓為呂大樂、梁文道、何翹楚、李學彬。席間,呂氏以其一貫淡漠中深藏慈愛的態度,勉勵年輕一代拓展自 己的天空,方法是「想想自己有什麼優勢是上一代所沒有的,那樣才能取而代之。」明白他的好意,但當場我也提出異議:這種「獨特性」仍是戰後嬰兒潮式的殺戮 競爭思維,「取而代之」是一種弒父想像;而證諸我個人及身邊一群從事社運、文化藝術事業的年輕人經驗,我會說這種「有你冇我」的競爭意識並不是我們的思維 方式。倘若我們(字花、廿九几、本土行動以至其它被認為是「年輕」的群體)真的幹出了什麼,成功的最大關鍵,是在於連結。當然會有某程度的競爭,但我們首 先考慮的,多半不是先把與自己相似的個人或群體淘汰鬥死、好讓自己脫穎而出;而是在彼此的理念和實踐之中找到相似、互相欣賞的東西,再以朋友仔的友好方式 互相撑場幫助宣傳,以至聯合搞作。

設若戰後嬰兒潮的競爭思維是一種主流論述,而作為非主流的年輕人聯結力量是正常策略。而我想這也和年輕一代普遍的互聯網經驗有關,互 聯網講求分享、交流、連結,網絡就是權力,由受眾提供內容;而主體經常被介入、摻雜,與此同時卻仍能夠建立自己的面貌。互聯網空間廣大,可以稀釋競爭。而 經過多年的考試應徵排名,許多年輕人都已厭倦競爭。世代論令後生吐苦,「老不死霸着位子不肯退所以我上不了位」;接着有問,上位為何重要?原來是我們都感 受到學位月薪座駕住哪裏在哪打工等等「好生活標準」之壓迫;接着再有問,何謂好生活?或者到此才是真正的反叛:遊戲目標、衡量標準、作為規則的競爭,都要 徹底推翻。曾有某種對保育運動的古怪質疑:老樹(或啟德或九龍皇帝)更重要,若真心要保育,何以保個破碼頭而不去保樹?先不論許多保育抗爭者亦有保樹經 驗,這種質疑的問題在於假設保樹和保碼頭之間是競爭狀態、互相搶客,而(故意?)忽略不同議題之間本來就是以同一箭頭指向城市的發展弊端,眺望相近的未來 圖景,會網住共同的成功。競爭思維挑撥妒忌,會掩蓋連結互生的可能,接下來就被各個擊破。老實說,我從來不想取誰而代之,通常是想攜手做些新事,與同齡 者,與上一代。

最近出版的《大騎劫》,智海和江康泉以香港作家的作品為藍本創作漫畫,改編意識積極:前人作品換上新時代的語境,或在概念上作更極致的推展,出來的 奇異成果,既不是前人的,也不是兩位作者無參照之下可創作出來的——而最後成果是繼承、安慰、激勵,多於「取而代之」。更新同時是保留,連結的開放態度彌 縫代際斷裂。不必趕走上一代,只需加入他們或與之交流,他們就再不會是原來的面貌,而且上一代必須這樣倚賴下一代的傳承才能存在——細節可以改變整體、甚至根本就是整體的支撐,這就是非主流的年輕人之自信。

連結不是互相借用平台來賣自己的廣告,而是在信任和友愛的基礎上,讓他人碰擊自我、進入自己的核心,共同幹出本來幹不出的事。獨立媒體三周年,想連結各種另類媒體、創造一種新的另類文化集體身分,(週日還有活動)謹以小文共勉,未來積極友愛。


(刊聖誕日明報.世紀.自尋短見。圖為筆者上年自製之聖誕咭。)
二)來!看香港另類媒體力量!

這 不只是獨立媒體(香港)或者香港獨立媒體網的三周年,而是歷來獨立力量大晒冷Festival!縱面穿透近二、三十年的異議及小眾媒介、橫面覆蓋近年生氣 勃勃的各個自主出版、網台、錄像制作單位。另有郭達年及陳智德,論數十年來獨立音樂自主出版如何介入文化社會政治變革的大潮;網台my radio更會進行網上直播!嫌主流傳媒唔好睇,就要一齊來參與另類媒體!

日期:十二月三十日(黎緊星期日!)
時間:下午二時至七時
地點:灣仔軒尼詩道365號富德樓9樓

featuring(節目太多恕難盡錄):
獨 立媒體(香港)——展出多項珍貴香港獨立出版如《70年代》(雙周刊、月刊版、非賣品版、試驗號)、《年青工人》、《女流》、《基進論壇》、《黑鳥通 訊》、《結他》、《盤古》、《年青人周報》、《呼吸詩刊》、《秋螢》、《文化新潮》、《民眾報》、《打開》、《過渡》、《ps》、《白文本》、《男女胴 體》、《曱甴〉等,尚有許多舊兒童及文學雜誌等你發掘。識貨之人睇見無不兩眼噴火。
影行者——教你特技diy拍出跳樓鏡頭,即場制作四格漫畫工作坊
陳智德(下午四時至五時)——漫談香港獨立出版和獨立音樂!
同場加映——莫昭如七十年代獨立電影《一封給香港文藝青年的信》
另有《月台》、《众獨》攤位,myradio現場直播!

12/25/2007

腸胃炎恭祝大家聖誕快樂

持續工作和病。送給大家美好的東西。請大家明天去支援利東街絕食的街坊
禮物就是那些以不夠理想的方式指涉的理想吧。未充盈的形式,載負理想。

1.



2.
http://www.ssjj.com/play/255529.html


3.
〈杜諾伊哀歌〉 里爾克(綠原譯)

如果我哭喊,各级天使中间有谁
听得见我?即使其中一位突然把我
拥向心头;我也会由于他的
更强健的存在而丧亡。因为美无非是
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
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
摧毁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
于是我控制自己,咽下了隐约啜泣之
诱唤。哎,还有谁我们能
加以利用?不是天使,不是人,
而伶俐的牲畜已经注意到
我们在家并不十分可靠
在这被解释的世界里。也许给我们留下了
斜坡上任何一株树,我们每天可以
再见它;给我们留下了昨天的街道
经及对于一个习惯久久难改的忠诚,
那习惯颇令我们称心便留下来不走了。
哦还有夜,还有夜,当充满宇宙空间的风
舔食我们的脸庞时——,被思慕者,温柔的醒迷者,
她不会为它而停留,却艰辛地临近了
孤单的心。难道她对于相爱者更轻松吗?
哎,他们只是彼此隐瞒各自的命运。
你还不知道吗?且将空虚从手臂间扔向
我们所呼吸的空间;也许鸟群会
以更诚挚的飞翔感觉到扩展开来的空气。

是的,春天需要你。许多星辰
指望你去探寻它们。过去有
一阵波涛涌上前来,或者
你走过打开的窗前,
有一柄提琴在倾心相许。这一切就是使命。
但你胜任吗?你可不总是
为期待而心烦意乱,仿佛一切向你
宣布了一个被爱者?(当伟大而陌生的思想在你
身上走进走出并且夜间经常停留不去,这时
你就想把她隐藏起来。)
但你如有所眷恋,就请歌唱爱者吧;他们
被称誉的感情远不是不朽的。
那些人,你几乎嫉妒他们,被遗弃者们,你发现
他们比被抚慰者爱得更深。永远重新
开始那绝对达不到的颂扬吧;
想一想:英雄坚持着,即使他的毁灭
也只是一个生存的借口:他的最后的诞生。
但是精疲力竭的自然却把爱者
收回到自身,仿佛这样做的力量
再用不到第二回。你可曾清楚记得
加斯帕拉·斯坦帕,记得任何一个
不为被爱者所留意的少女,看到这个爱者的
崇高范例,会学得"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吗?
难道我们这种最古老的痛苦不应当终于
结出更多的果实?难道还不是时候,我们在爱中
摆脱了被爱者,颤栗地承受着:
有如箭矢承受着弓弦,以便聚精会神向前飞跃时
比它自身更加有力。因为任何地方都不能停留。

声音,声音。听吧,我的心,就像只有
圣者听过那样:巨大的呼唤把他们
从地面扶起;而他们却一再(不可能地)
跪拜,漠不关心其它:
他们就这样听着。不是你能忍受
神的声音,远不是。但请听听长叹,
那从寂静中产生的、未被打断的信息。
它现在正从那些夭折者那里向你沙沙响来。
无论何时你走进罗马和那不勒斯的教堂,
他们的命运不总是安静地向你申诉吗?
或者一篇碑文巍峨地竖在你面前,
有如新近在圣玛丽亚·福莫萨见到的墓志铭。
他们向我要求什么啊?我须悄然抹去
不义的假象,它常会稍微
妨碍他们的鬼魂之纯洁的游动。

的确,说也奇怪,不再在地面居住了,
不再运用好不容易学会的习惯了,
不给玫瑰和其它特地作出允诺的
事物赋予人类未来的意义;
不再是人们在无穷忧虑的双手中
所成为的一切,甚至抛弃
自己的名字,不啻于一件破损的玩具。
说也奇怪,不再希望自己的希望。说也奇怪,
一度相关的一切眼见如此松弛的
在空中飘荡。而死去是艰苦的
并充满补救行为,使人们慢慢觉察到
一点点永恒。——但是,生者都犯了
一个错误,他们未免泾渭过于分明。
天使(据说)往往不知道,他们究竟是
在活人还是死人中间走动。永恒的激流总是
从两个区域冲走了一切世代
并比两者的声音响得更高。

他们终于不再需要我们,那些早逝者,
他们怡然戒绝尘世一切,仿佛长大了
亲切告别母亲的乳房。但是我们,既然需要
如此巨大的秘密,为了我们常常从忧伤中
产生神圣的进步——:我们能够没有他们吗?
从前在为林诺的悲悼中贸然响过的
第一支乐曲也曾渗透过枯槁的麻木感,
正是在这颤栗的空间一个几乎神化的青年
突然永远离去,空虚则陷于

现在正迷惑我们、安慰我们、帮助我们的
那种振荡——这个传说难道白说了吗?

12/21/2007

豈止廣告

眼前兩星期,香港獨立媒體網及獨立媒體(香港)會就成立三周年舉行一系列的活動。活動的意念,是希望請來平日在其各自領域搞自己的媒體的友好團體和朋友, 交流交流。因為我們相信,獨立自主的小媒體,即使媒介、形式、取材準則、政治立場、審美觀等哪怕大相逕庭,但它們的總和,構成我們社會的另類文化。

詳情如下:

一)離線沙龍:媒體任務——在自由民主倒退的路上

不 少不同形式的另類、獨立、小眾媒介其實大家身邊或街角巷尾一直運作,你自己也可能是搞手之一。可曾想過我們的另類是對抗主流媒介的什麼?資源缺乏、發行困難的 生存條件,是一種劣勢,還是某種具批判或顛覆意義的「自主」特徵?「獨立性」對這群不同媒體又是否有意義?究其竟,沒有自我定義一個集體身份的需要?

推 動對主流、大眾文化有對抗性的另類媒體運動,對象是什麼人、參與者是什麼人、與主流媒體的關係、激進性在哪等等的問題,應唔應該問點樣問問完次後點樣做, 都是這個可能是首次以「另類媒體運動」作為旗幟的離線沙龍希望激起的浪花。邀請不同領域及形式的自辦媒體出場,大談連結及集體力量!

日期:十二月廿二日(六)(黎緊這個星期六呀) 時間:下午二時半 地點:灣仔軒尼詩道365號富德樓9樓 嘉賓:花苑(《月台》美術總監)、李維怡(影行者成員)、王岸然、大腦電波(開台成員)、梁錦祥(my radio台長)、yvette(粉紅a);當然仲有香港獨立媒體網的朋友啦!

12/19/2007

廣告

連續兩集與嶺大有關,簡直好似幫緊嶺南打工咁。他們搞有心思有意義的研討會,但因為地居偏遠所以遭遇困難,實在是很慘的。

文明單位:沙士的集體記/失憶
嘉賓:陳順馨、陳慧燕

看了《沙士啟示錄》,馬上回勇,回應水平算是可以。順馨也很流暢,沒有以前那麼羞怯。順便還有機會親炙著名blogger燕x!

文明單位:香港文學研討會(普及淺嚐版)
嘉賓:梁秉鈞、鄭政恒

嶺大的香港文學研討會,很有心思的架構(俗語所謂輸人不輸陣?),由外緣映照自身面貌。陣勢有致、題目清楚、人腳鼎盛。


十二月二十日 (四) Thursday, 20 Dec, 07
嶺南大學康樂樓林秀樑會議中心 (AM3/F) Paul S. Lam Conference Centre, Lingnan University (AM3/F)
香港文學的定位 The Identity of Hong Kong Literature

10:00 – 11:30
(1)怎樣界定香港文學 The Identity of Hong Kong Literature
講者:
史書美教授: 〈廣義的華文文學的理論探討〉
王宏志教授: 〈怎樣去界定香港文學: 香港文學史書寫的一個最基本問題〉
劉登翰教授: 〈走向文學的自覺 –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以後香港文學的演變〉

11:30 – 11:45茶點 Tea Break

11:45 – 13:15
(2)文學史的書寫 The Writing of Literary History
講者:
彭小妍教授: 〈文學史料的編撰與香港文學在華文文學中的定位〉
李瑞騰教授: 〈香港文學史建構的預備作業〉
黃萬華教授: 〈香港文學對於「重寫」20世紀中國文學史的意義〉

13:15 – 14:30 午休Lunch Break

14:30 – 16:00
(三) 冷戰及以後 The Cold War and After
講者:
王光明教授: 〈冷戰時代與香港文學〉
趙稀方教授: 〈五十年代美元文化與香港小說〉
李海燕博士: 〈冷戰的色與戒: 論張愛玲的社會詩學〉
16:00 – 16:15茶點 Tea Break

16:15 – 18:15
(四) 香港文學的特色 The Features of Hong Kong Literature
講者:
安妮・居里安教授: 〈都市空間與文學關係〉
黃仲鳴博士: 〈粵語文學資料初探〉
劉俊教授: 〈香港小說中的「香港製造」和「心經」--以「三城記小
說系列·香港卷」和「香港文學選集系列·小說選」為論述中心〉
許子東教授: 〈香港小說中的「北方記憶」與「革命想像」〉

星期五
9:00 – 10:30
(五) 文學關係 Literary Relations
講者:
李奭學博士: 〈剪不斷,理還亂:台港文學關係之我見〉
藤井省三教授: 〈香港人心目中的村上春樹〉
關詩珮博士: 〈知識生產與村上春樹在香港的傳播〉
10:30 – 10:45 茶點 Tea Break

10:45 – 12:45
(六) 散文研究 Prose Studies
講者:
樊善標博士: 〈案例與例外-十三妹作為香港專欄作家〉
袁勇麟教授: 〈近年香港散文淺議〉
葉輝先生: 〈論香港散文〉
金惠俊教授: 〈香港專欄散文的現狀和未來〉

12:45 – 14:00 午休 Lunch Break

14:00 – 16:00
(七) 報刊研究 Revisiting Periodicals
許翼心教授: 〈近代中文報刊與香港文學的開拓〉
張詠梅博士: 〈香港文藝雜誌研究-《海光文藝》初論〉
沈雙博士: 〈冷戰時代的文化雜誌〉
吳兆剛先生、鍾韻晴小姐、沈海燕小姐:〈關於報刊研究的討論: 以《中國學生周報》、《大公報》及《星島晚報》為例 〉

16:00 – 16:15茶點 Tea Break

16:15 – 17:15
(八) 詩與翻譯 Poetry and Translation
講者:
陳智德博士: 〈起源及其變體──香港作家、香港文學與香港新詩〉
鄺可怡博士: 〈讀倦了的「人生真實」 - 論戴望舒香港時期 (1938-1949) 的法文小說翻譯〉
19:00 - 20:00
《漫畫騎刧文學》新書發佈會 (灣仔莊士敦道141號三聯書店分店)
20:00 – 21:00香港詩歌朗誦會 (場地同上)

星期六(九龍塘沙福道19號教育局九龍塘教育服務中心 )
9:30 – 11:00
(九) 香港文學與文化 Hong Kong Literature and Culture
講者:
何慶基先生: 〈文化政策中的香港文學〉
郭詩詠博士、袁兆昌先生: 〈由雜誌的出版經驗看香港人對文學的想像〉
沈海燕小姐: 〈青年學者的香港文學研究與電視文學節目〉
11:00 – 11:15茶點 Tea Break
11:15 – 12:15
講者:
李智海先生、江康泉先生: 〈漫畫如何「騎劫」文學〉
張歷君先生: 〈紀實錄像與寫實文學〉
12:15 – 14:00午休 Lunch Break
14:00 – 15:30
(十) 文學與教育 Literature and Education
講者:
陳國球教授: 〈文學選本與香港文學研究〉
黃淑嫻博士: 〈香港社會中的電影與文學〉
王良和博士: 〈高中新詩教學設計的理念〉
15:30 – 15:45茶點 Tea Break
15:45 – 17:15
講者:
璧華先生: 〈香港中學文學教學中存在的問題〉
李家駒博士: 〈香港文學教材〉
馮珍金女士: 〈高中課程中的香港文學〉

short-form

忙得想死。如果以前貼醜怪的自拍照出來可類比於自毀,那麼現下的明明就是鴉片。
而之間的退縮,稱為老去。






(就黎冇相了!!)

12/18/2007

暴躁二之財不入急門

1.
(衝上某專入台灣書的店)
「你們有哪些駱以軍的書?」
(查找查找查找)
「陸以琛的書我們有《精靈之舞》、《酒紅色的天空》和《寫給你的情書》,不過賣完了,要替你訂嗎?」

(按人名諧音,書名接近杜撰。)

2.
(打去某專賣大陸學術書的書店)
「有沒有葛蘭西的《獄中書簡》?」
(查找查找查找)
「我們冇入過這位作者的書喎。」
「不可能,我的《獄中札記》就是在你們那裡買的。」
「是《獄中札記》還是《獄中書簡》?」
「我已經買了《獄中札記》為何還要買?」
「法蘭西?」
「葛蘭西。(妥協)葛民輝個葛。」

這樣妥協還是找不到!我明明記得當日我是在兩本之間選了一本的。

***
到底如何可以平安渡過本週?
或稱狂躁或稱暴走的狀態。

亂就亂唄怎麼了


容納凌亂 把行政藝術化

台灣近年翻譯了許多出色的大眾書籍,它們以經濟、管理或生活品味為包裝取向,卻不像一般人誤以為的,只教你如何巧取豪奪、欺上瞞下、消費至死,而是以知識、歷史、理論、文化的角度,指出現時世界的發展走了什麼歪路、有哪些話語扮作常識其實蒙昧、教讀者快人一步回頭是岸。信手舉出的例子就有《誰騙走了你的咖啡錢》、《窮得有品味》、《慢活》等等,這次我想談的是《亂好》。

亂是人類基礎

《亂好》的作者包括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管理學教授——一本管理學書籍提倡混亂?也夠聳人聽聞。書中引用大量歷史例證、科學理論、名人故事,去證明某種程度的亂,是人類現象中不能滅除的,甚至最基礎的要素之一。混亂派的教父愛因斯坦,其書桌以凌亂著稱;他26歲時除發表《相對論》外,還研究「布朗運動」(Brownian Motion),發現在物質最基礎的分子結構層次,已存在大量的隨機活動,聯繫到人類世界大量的隨機行為與現象。又比如說,噪音雜訊代表著「亂」,但許多人都試過毫無噪音的寧靜狀態,是極度毛骨悚然的。我們的大腦排斥完全無雜音的狀態,它反而習慣在多種雜音裡接收訊息,摸索自己的秩序。《亂好》還有大量經營例子,告訴我們一些擺設凌亂、將各種不同貨品堆放在一起的店鋪,如何擊潰那些井井有條、貨品種類清楚有別的店鋪。以亂聞名的本地夜冷店譚才記門庭若市分店叢開,誰說亂者必敗?

若非facebook裡有小組徵收凌亂的桌面和房間照片,我還不知道,原來凌亂對那麼多人來說,竟是羞恥之事。小組氣氛親密,因為成員看到別人的凌亂照片後大感欣慰,有位編輯甚至道「經過上司面前也可以抬起頭做人了 」。其實未經整理的桌面並非完全無序,《亂好》就指出一個事實:放得愈近就愈有迫切性,亂可以是無意識但合理的個人秩序,隱然與生活現實相合。生活形態混亂的人,心思可能最清明,因為習慣混亂才能發現不同的秩序形式,自創秩序。

亂是香港性格

書中稱,亂的好處包括:一、完整豐富,包容繁雜多元的人事;二、與外在環境產生共鳴,把握改變與機遇;三、錯置各種系統的元素,突顯發明的可能;四、變通較快,能以最有效率的方法達到目標,還可以轉移內部壓力;五、具有混雜的活力,因此更能面對衝擊、失敗,而且不易模仿。咦,這不是在說我們引以為豪的香港嗎?

亂是系統秩序以外的,例外狀態。政治哲學、管理學、文學等不同領域的理論家都指出,一個完整而源遠流長、經得起考驗的系統或架構,都會在其統一清晰的原則之外,包含某種「例外」狀態,而這種例外的狀態恰在整個系統中被賦予最高地位。就像中國國粹麻將的系統,基本原則是牌必須以相連或同樣的方式組成二或三隻;但「十三厶」則是一個例外,它偏要單獨而本來組合機會最少的厶九和番子牌,而十三厶在任何地方牌系裡,都是最高番數(單獨計)的排列方式。

「例外」的力量,相信香港人本來明白。記得那套家喻戶曉的電視劇集《大時代》嗎?可能是電視史上令人印象最深刻的角色丁蟹(鄭少秋),以至其對手方展博(劉青雲)、方晉新(劉松仁),都是股票系統的「例外狀態」:丁蟹純粹靠運、方展博最大的奇才是他的直覺。循此,我無法不對《神探》裡劉青雲的悲劇下場耿耿於懷。延續方展博式的天賦異稟瘋狂異人形象,劉青雲的故事從發達神話,變成了不被了解、甚至被背叛的孤獨智者,這或者與林沛理《香港-你還剩下多少? 香港例外主義之死 》裡的悲嘆一脈相承。看著過度規劃、消毒與貴族化的城市,我深信香港,就像世界的其它地方,都已經因過度管理而窒息了。

秩序盲動主義代價高昂

其實很多人和高度秩序化的系統交手時,都有過不愉快的經驗,但不知為什麼,一般人對整齊與組織還是盲目相信。《亂好》當然知道並能夠井然有序地指出整齊與秩序的好處,但卻大膽否定了美國流行的專業整理師行業,強調別忽略「整理的代價」。如果亂是人類的基本構成之一,那麼把自己的一部分切除的代價就不可小覤。精神緊張、強迫症、殺人事件(美國有父親因兒子不收拾房間而開槍把兒子打成頸部以下癱瘓)、社群撕裂,都可能是保持秩序的盲動悲劇。大家還記得因走避小販管理隊溺斃的小販嗎?

《亂好》內含豐富知識和刺激小故事,作為管理書籍令人喜出望外。近年好談藝術行政,其實不單藝術要行政化,行政也要藝術化;藝術的價值觀和習性能不能給城市的其它部分帶來活力?「亂」多與發明、科學、藝術等範疇有關,這些都是打破凝滯的先鋒領域。而看過《亂好》,我更願相信,亂一度是香港人的核心價值。亂可以是大眾的多元形象,也可以是非常個人的英雄主義。曾特首力建強政勵治的領袖形象,不知他會否羨慕書中那些脾氣怪異、言行掀動人心、奇跡般的亂式成功故事?但看香港現今技術官僚的風氣,只講程序、不講價值,近日又大腳把普選波交予中央,看來曾氏頸上的蝴蝶結,還是服從秩序而非英雄的象徵。

(刪節版刊週一星島日報,劉青雲的部分幾乎全部剪走,於是還可以寫一篇神探的影評。也送給某facebook變態小組——不准在這裡亂叫奇怪的名字!大家如果感動,不妨以集體退出來報答我。)

12/17/2007

暴躁

不知自己在說什麼的人,不要隨便發表意見。
如何能令一個活在夢中的人,知道彼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如何面對那些被廣告字句腐蝕到以為sound bite口號就是自己的心聲的人?
而且,以上兩個問題,不存在「不理他們就好了」的選擇。


***

繼續一招:

涼了的咖啡

(《讀書好》專訪了陳智德,今日的經濟日報也刊出了葉輝專訪。)


香港寫文學評論的,大多同時是創作者。因此,寫評論最勤的人,其創作往往最缺乏評論。今年文學雙年獎評論組四位得獎者,除了許子東先生專治學術之外,葉輝、黃燦然、陳智德三位都寫詩,其自身創作及評論之數量,與對其作品的評論數量不成比例(葉輝好像連個人詩集都未出版)。寫評論是這等孤窗永夜一燈如豆的清苦味道,我有時插科打諢不甘苦情,有時心裡明白就此沉默。倒是,每年由學院產出、唸中文系、甚至研究過香港文學的那些學生,哪裡去了呢?難道我們所學習過的,真可以完全風過無痕?許是生活磨人吧。現在有網誌,誰都可以寫點隨筆評論;或至少,逛書店做一個寬鬆的讀者?很多作者很重視創作的持續,但其實即便不創作,可以為文學做的事也還有很多。

《咖啡還未喝完》拿在手上,現代詩研習社更愈來愈像一個傳奇。詩研社成立於03年,「成員」有葉輝、陳智德、湯禎兆、小西、袁兆昌,大約至05年開始冬眠,冬眠前就出版了《咖啡還未喝完》這本評論集。向來無法依時出席聚會,只能讀書。《咖啡》是詩研社九次詩會的結集,每次詩會以一位香港詩人為研習、評論的中心,九位詩人依詩會舉行時序為羅貴祥、關夢南、劉芷韻、梁秉鈞、蔡炎培、陳滅、飲江、洛楓、鄧阿藍。詩研社組織散漫卻做評論研習,這就是逍遙派的民間傳奇了。

記得當時《咖啡》很快看完,覺得奇妙,怎麼可以這麼有份量卻又同時輕盈?書中文章大部分是葉輝和陳智德手筆,多看幾篇我摸出門道來:陳智德是傳統學術功架,從史料出發,爬梳作者所受之影響脈絡,分析形式,從而在整體文學史上為作者尋找縱向和橫向的定位。讀文學的人都知道,這是令一名作者存在得更長久的方式。論蔡炎培和洛楓的兩篇最精彩,讓我體會到歷史真的可以賦予形式更深刻的意義(少年時以為敏感可以凌駕一切),閱畢就想擊掌。陳智德精準,葉輝的評論則經常有某種失神狀態,或從與作者幾十年的交情,或從作品裡的某個聯想點,一直對讀並置下去,把脈絡甚至相似性遠遠拋在腦後。前一種寫法是糾葛甚深,後一種是野馬狂奔,二者相加到最後便是他在序游靜《裙拉褲甩》裡從布希亞的ecstasy所講到的,忘乎所以。評論一般有權威位置,葉輝則帶頭迷路。像闡釋德里達的「延異」典例——我們只能以b詞去解釋a詞,葉輝以一本書解釋另一本書,答案永遠地變異和延遲。幾經迷路之後我終於明白,那些對讀與並置的文本遊戲,其實是像積木一樣可以無限堆疊上去,或突然毫無理由地停止,甚或可以用在另一個作者身上。遊戲關鍵的差異在於,作者之間的(想像性)關係。其它較少出場的評論者,驚鴻一瞥但面目也鮮明可認,像湯禎兆寫羅貴祥那一篇叫〈唯有我永遠面對目前〉(寧的腳註),一直覺得這題目明明應該用在湯自己身上。

出版了兩年的書,白色封面上有智海紅藍兩色的畫,一個人坐著看花,桌面一杯咖啡。白色封面容易發黃,恰如淡黃的咖啡漬。我是遲緩的人心臟衰弱,總是待咖啡涼了才喝。

12/14/2007

四個男人、兩個世代、兩個地方,策略的奉獻,真情的對話。

遊遊牧.圍圍評──藝術評論發展計劃 2007 座談會
四個男人、兩個世代、兩個地方,策略的奉獻,真情的對話。

也斯、呂大樂及來自台灣的 孫隆基、 李明璁等將於明天12月14及後天15日舉行的 「 遊遊牧.圍圍評──藝術評論發展計劃 2007 」,假香港中央圖書館演講廳, 與觀眾討論評論寫作的問題。 一向以歷史學角度研究當代中國問題立論精闢的 孫隆基先生,今次來港鮮有地瞄準電影評論方面的寫作問題,反對文化研究式的任意套搬理論。既是作家、詩人也是評論人的也斯,則藉今次的座談會討論評論之必要、釐清香港文學的批評與理論、創作與理論的關係。三十年來二人首次同場演說,機會難得。呂大樂和李明璁同是研究流行文化的表表者,香港和台灣的評論寫作就由二人細說來由。

「遊遊牧.圍圍評──藝術評論發展計劃 2007」是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的教育計劃之一,繼去年「邊走邊評- 2006 藝術評論發展計劃」以都市與離島、間離與適然的概念實行計劃,今年再接再勵,在回歸十年的回顧潮快告退下的時候,以「遊牧思維」的理論基礎面對所謂「泛珠三角」概念,舉辦第二次的藝術評論發展計劃,希望透過培育,助長更多執筆人才,開拓新的景象。

是次座談會讓與會者可以從多角度審視香港的評論發展進程,及其與鄰近地方的關係。今年我們主要從兩個主題入手:「理論之必要」及「策略之探究」,邀請了也斯、孫隆基、呂大樂、 李明璁, 鄧小樺主持。座談會日期是12月14及 15日,假香港中央圖書館演講廳 (香港銅鑼灣摩頓台 )晚上7:30舉行,免費入座,先到先得。

.理論之必要

「理論之必要」是討論如何將理論落實到日常生活觀察層次上,從我們觀察開始至執筆寫評論的過程中,如何衡量寫作人的主觀嫌 疑,是追求個人就是真理,還是在敍事上講求論證?

也斯,本名梁秉鈞,在香港及美國受大學教育,獲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比較文學博士學位,現任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比較文學講座教授。著有散文集《神話午餐》、《山水人物》,詩集《雷聲與蟬鳴》、《游離的詩》、《博物館》、《衣想》,小說集《島與大陸》、《剪紙》、《記憶的城市.虛構的城市》,攝影集《也斯的香港》等。

孫隆基,在香港長大,先後在台灣及美國受大學教育,獲取美國史丹福大學歷史系東亞史博士學位,著有《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歷史的鳥瞰》、《未斷奶的民族》等。在美加地區研究、講學二十餘年,現任教於台灣中正大學。

.策略之探究

「策略之探究」則是討論評論人的角色及定位化的問題,透過邀請不同界別的評論人說明,對評論的形態發展有 宏觀的掌握。

呂大樂,畢業於香港大學,現為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教授、香港商業電台嘉賓主持、報紙及雜誌專欄作家。著有《普及文化在香港》、《城市接觸: 香港街頭文化觀察》、《中產好痛》、《四代香港人》、《唔該,埋單》等。

李明璁,台北人,1971年生,於台灣清華大學取得社會學碩士。而後在英國劍橋大學國王學院完成社會人類學博士,並曾於東京ICU亞 洲文化中心客座研究。現任教於台灣大學社會學系,開授音像文本分析、跨文化消費等課程。除了教學研究及演講,亦為中國時報與《數位時代》等報刊撰寫專欄; 並擔任台灣新聞局「樂團錄製唱片補助計畫」之評審團主席,以及台灣創意設計中心、青輔會「遊學台灣」和「原鄉時尚」等多項大型計畫之顧問。


(這題目肯定是朗天想出來的。作為女性那種伴碟小菜的感覺好生強烈,馬上有衝動改名為鄧小菜。所以大家來參與座談,不但可以看到四個男人議論縱橫雄姿英發、真情與筆法,還附送我孤苦伶仃的小白菜狀伴碟。)

12/13/2007

鬼哭

本文原刊於明報,世紀版,題目為編輯所擬,感謝。

中大異議者.無家的鬼魂

瞬息泛過交錯的日光
消逝在風裏
我兩手扶着欄杆外望
一串又一串的泡影從眼前閃過
那棵樹正悲壯地脫落高舉的葉子
——楊牧,〈學院之樹〉

想 起中大,竟然傷心得要把一首辯證的詩裏虛無的部分突出。中大頒授榮譽法律博士學位予董建華,學生激烈抗議;有畢業同學家人聲淚俱下,不滿畢業禮的莊嚴被破 壞。要求畢業禮「莊嚴」的理由,似乎如同常識,不辯自明。我則想談談一個中大人傷心的理由。這時我只能相信,大部分人也都還同樣懂得,何謂傷心。

去 年中大瘋狂斬樹,一周內千人聯署反對,最與世無爭的博客寫了讓人潸然淚下的長文。舊生們回中大的經驗近於驚悚。在大埔道小巴上看見,年前新落成的工程大樓 (暱稱七彩蝦條)矗立於滿山綠樹間,奇醜無比,現實感與時空延續感馬上碎裂。它完全順應着香港近年愈新的建築愈醜之趨勢。空間中盛載的經驗與意義被毀,信 息清楚直接:這不是你的校園了,誰要你回來?

於是不少深愛中大的朋友說,不想再回中大了、「倒是乾淨」。物是人非製造疏離,而斬樹、山城變樓海、校園醜化規劃,便是有計劃的驅逐。要驅逐什麼人?

理念.經歷.性情

我 在大學裏認真領受知識,操練技術,並孜孜於將學科之表象與背後理念連結起來。文學以經典規勸失範世人,以邊緣埋伏反叛活力,以前衛領導凝滯世態,以文字紀 錄及情感表達為社會累積社群之共同基礎。本土文學在殖民地統治下一直處於邊緣,許多優秀作家生前辛酸歿後無聞,心血隨風飄蕩。學習香港文學,便是咀嚼先行 者的苦澀,作死者拐杖代之接觸生人與土地,閱讀是親身諦聽作者、一同調笑、為之捶背、與之辯難。在大學裏編文集學寫詩搞詩社讀理論,一邊參與學生組織,在 疏離的社會裏培養一己熱情、訓練身體力行拋頭露面對不公義之事異議,啣葉填海意圖匡正時弊,力求與真誠者同行。一直以來,上述這些都被描述是不利前途、社 會不屑一顧的事物,但在經濟低迷的日子,這些由求學經驗所累積而成的信念也未曾拋下,未有違反原則扭曲自己。由是我理解,信念構成尊嚴的基本,我的大學是 如此構成我的尊嚴。不是偉大,只是基本。

「為甚麼怕痛呢?遲早我們
都有不痛的機會」
——游靜,〈年少的詩〉

參 與學生組織,得以接觸歷年由學生書寫、中大官方歷史以外的版本。中大先賢在殖民地統治下另築一間大學,並列中文為大學主要授課語文,過程中當然未嘗沒有妥 協,但此舉到底是在當時作為殖民地語言的英文主流之外,為被殖民的本土人民語言另辟空間。我所認同的中大,有着批判異議的傳統,立足本土,關顧弱勢。只有 兩大而非八大的年代,坊間傳聞中大畢業生當官機會較低——哦那又如何?研讀過中大歷史後自然領悟,不是非當殖民地精英去統治人民不可。在另一間大學念書 時,有中大學生組織老鬼當上教授,鄙人特意穿拖鞋去其辦公室與之相認。陶潛有尊嚴,寫憤怒的〈詠荊軻〉,溫柔豐腴的田園詩說的其實是不戀官位,不能矯厲。 一度,中大人以樸素見稱,滿山薯look拖鞋爛汗衫,「反棈英」才是我們的意識形態。我的年代畢業也抱毛公仔拍照:朋友把那玩偶吊起,掛上兩條紙條:我係 正版米奇老鼠,我錯!我係精英主義大學生,我錯!開這樣認真的玩笑,這樣相信理念與風格的大學生,連畢業禮也不屑參加。嚴肅傳統原因:畢業禮儀式以殖民地 風格舉行,誰要殖民地的統治者來敲我們的頭、證明我們領受學位的資格?普遍性情理由:畢業禮繁文褥節正襟危坐,中學悶了七年還不夠嗎?那些繁文褥節並不構 成我的信念與尊嚴,是以也不應與我的大學、畢業本身有關。

異議傳統,激越之音

數落中大的異議傳統,諦聆激越之音,以下掛 一漏萬:八八年,爭持逾載學制終於四改三,中大是唯一罷課抗議的大學。九一年,當時校長高錕出席十一國慶酒會,學生前往抗議中國政府鎮壓八九民運,與保安 推撞,數名同學受傷。九三年,中大三十年校慶,有學生在校內作行為藝術式的遊行,抗議校方粉飾太平。也許那些日子,香港人比較記得八九民運「不得不示威」 的心境,記得以謊言清洗廣場的畫面,所以比較明白什麼是「粉飾太平」。九六年,為抗議李國章由黑箱選舉得任校長,數十同學衝擊校長就職典禮,彭定康須由禮 堂後門離開(猶帶笑容滿面);而「少數激進學生聯結校外人士搞事」,這種後來為社會上某些媒體習用的矮化論調,始於當時的中大校長李國章。九九年,聯合書 院四十周年院慶,當時的律政司梁愛詩出席典禮,學生到場抗議其在胡仙案及居港權事件上處理不當。二千年,居港權人大釋法一周年,各院校同學在政府總部外靜 坐,被警方用胡椒噴霧清場,中大同學被警方以公安條例檢控。○三年,葉劉淑儀到中大推銷廿三條,數百人出席論壇,中大學生會頒授「精忠報國」錦旗予她。○ 四年,中大英語化事件,中大師生校友在校內、報章各處力陳國際化不等於英語化,勸諫監察至今仍在進行。

現今由校方代表的中大,所想驅逐 的,就是沿上述異議歷史生長的的異議分子。《紅樓夢》裏探春說得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我曾加入保護 馮景禧樓外整個山壁的馬尾松,到最後那幾十棵蒼翠都守不住,乃是因為,有些在中大裏的人,不知愛護中大,日日想着大興土木、粉飾太平、無理性地跟國際名牌 (YouTube流傳劉遵義校長解釋董建華獲頒學位的「理由」,令人咋舌)。家賊難防,異議者則是無家的鬼魂。

多餘的人,多餘的話?

○ 七年,同學校友抗議董建華獲頒榮譽法學博士學位,受到保安激烈阻攔,不斷有人被推倒在地、橫額被沒收、擴音器毁壞。異議分子裏原也有不那麼無權無勢的,但 無權無勢者先被推倒。我是已傷心得不再想回中大,出來抗議的同學校友們,比我堅強。保安員們推倒他們當是迫不得己,我只希望他們記得,是這一班異議者,連 月奔波抗議爭取,阻止校方向中大員工(包括保安)徵收不平等的校巴費。我不忍應處同一陣線者對峙,不忍為他人着想的善良者孤立。電視上畢業同學家人激動哭 訴,旁邊一人親愛地伸手安撫,其實那位態度親愛的旁人,也是抗議的同學。

畢業禮。畢業禮的「莊嚴」非常單向,如果沒有了學術的付出與貢獻 便空無一物。什麼讓我們習慣了粉飾太平,甚至對粉飾動了真情?在電視裏看到說過文革民主論的曾蔭權,以博士帽輕觸促成人大釋法的董建華頭頂,頒發榮譽博士 學位。那個場面非常震撼,因為頒發者其實除權位之外無任何資格進行此項行為,受者除之前的權位外無任何資格得此授予,加上之前上司下屬的關係倒置,倍加突 顯那個高貴禮堂內、錦繡博士袍下,除了權位勢力之外無任何實物,連董曾二人作為人的內涵都被掏空。維持這個權位勢力獨大運作的場所,必須驅逐抱歷史信念、 面對權貴仍持有尊嚴的人——不只是抗議者或孤魂野鬼如我,而是全場同學都要放下對學術的信念與經驗、服膺於權力者的設置。這就是離開大學進入社會的標誌 嗎?畢業禮不應是這樣一場閹割式的成人禮。

哪怕遭到歷史的誤會
我們作為多餘的人,說出了多餘的話,又面對行刑槍隊
我們,我們汪汪而吠沒有
沒有一個議論滔滔從善而流,然後
出賣朋友
——飲江〈狗臉的歲月〉

看了utube,再哭一次。

12/12/2007

給從link過來的朋友

對不起,忍不住想說一句:

如果有人敢說情如天 萬里廣闊/ 仇如海 百般洶湧/ 要共對亦難 分也不可 愛恨填胸」(黃霑〈倚天屠龍記〉)和「刀劍若夢 恩怨似風 有沒有輕重/ 只要情濃 不要武功 愛恨兩難容」(林夕〈刀劍若夢〉)是完全一樣、後者抄襲前者的話,那麼我只能說,這樣認為的人,缺乏基本的閱讀能力。

黃霑句的結構是二元結構,情vs.仇;天vs.海;共對vs.分,三組均是二元相對的價值,而黃霑說的是無法從二中選一。林夕的對立置換則複雜得多:刀劍和恩怨是正襯而非對比,而相異的刀和劍,相反的恩和怨,都被喻體(夢和風)統一,前半截已經將兩組對立二元的兩端統一了,才會說分不出輕重。黃霑詞雖然說的也是不能選擇,但它並不認為對立的兩端是一樣的,這裡是林夕和黃霑不同之一。

後半句出現了另一組對立,是情濃vs武功,而前組的恩怨被撥歸入武功之下。在這裡「武功」所代表的事業、能力、競爭被否定,歷史脈絡(恩怨)也被否定,而愛情就作為否定主流競爭社會、否定歷史與過去的至上價值,被高舉出來。這點有什麼意思?就是在時代流轉中,「武俠世界」的武俠元素之消隱:它作為一個由以歷史小說(以《七俠五義》等野史為代表)轉化過來的文類,以前被比擬於西方成長小說(英雄如何由小毛頭變成大俠),在林夕手上重點變成了作為烏托邦的愛情。黃霑作品裡的還是一個古代武俠世界,但在九成的林夕作品裡,即使採用文言,那都是當代大眾社會的精神:單子化的一夫一妻核心家庭式世界觀。

沿用愛恨情仇的字眼,但林夕早已修改了黃霑的框架。你可以說是超越,可以說是倒退,但你不能說這是抄襲。如果讀不懂林夕,就不要奢言比較黃霑和林夕。

ps.對《天龍八部》、〈萬水千山縱橫〉、〈兩忘煙水裡〉、〈難唸的經〉一直有feel有看法,所以無法忍受徹頭徹尾地不認同的評論,請原諒我的失態。現在先趕稿去。

歌詞

之前趁著嶺南大學流行歌詞研討會,寫了一篇書評(登在經濟)和一篇自尋短見(明報),其實它們是同一篇文,但因為篇幅問題要斬開,導致結構有點失衡,真是辛苦有關的編輯了(還要替我擬題)。我想的其實很簡單,是希望流行歌詞研究紥根於精細的閱讀分析,而可進於情感結構至於意識型態分析的層次,做一個深受感動而目光又能超越文本的讀者。

流行曲歌詞倒映鏡中真相(編輯所擬)

筆者於90年代渡過少年時期,雖未算是狂迷粵語流行曲,但流行曲乃是一種先設的背景存在,像家裡的奶娘,縱使她有千般不是,到底也是她帶大你的。05年反世貿示威,許多韓農所唱的歌都是韓國古老的民歌,或傳唱多年的抗爭歌曲,裡面沉澱著多年的民族記憶。熱心支援韓農的香港市民很多,有次韓農邀他們也唱首歌分享一下:一位小男生期期艾艾唱國歌,一直唱錯歌詞,場面尷尬;換一位嬸嬸含羞唱起〈上海灘〉,全場大樂,同聲鼓掌和唱。我瞬間省悟,作為群體的香港人,所能共同分享、並持以面對外人時表述自身的東西,原來很少——香港流行曲是可以取代國歌的重要事物。

《詞中物》:為歌詞研究尋找空間 

朱耀偉從事香港粵語流行曲研究多年,致力否定「流行曲難登大雅之堂」的俗濫說法,在茫茫的報紙與影音資料中蒐集史料、訪問行內人累積口述歷史、融合理論寫文本分析、在學院內教授、對大眾宣傳歌詞研究之價值,其努力令人感佩。粵語流行曲成為中文科教材,這夢想若有成真的一天,筆者定是聲聲歡呼躍起的無名群眾之一。朱氏近著《詞中物——香港流行歌詞探賞》是一本通識書籍,面向中學市場,可說是「望著標竿直跑」了;然而正是到了重要關頭,朱氏的歌詞研究方法的問題才又浮面。

朱氏的研究方式是把歌詞視同脫離音樂的宋詞;若是措辭典雅的歌詞(另一歌詞研究者黃志華所謂的「雕紅刻翠」),多以修辭角度分析文字,去證明流行歌詞的文學性;至於比較通俗直白的,則視之如直抒胸臆的樂府詩,將歌詞扣連當時社會環境,評曰「即使文學價值不高,但代表了小市民心聲」。這是傳統中國文學研究的方法,相信比較保守的中文老師也能夠接受。但古詩詞與現代文學及流行文化的評價方式未必能全然通用吧?譬如古詩有押韻平仄,有些韻比較險——即該韻部的字比較少,於是押某些韻可證明作者藝高人膽大;但修辭方式的高下之分在當代文學語境裡已經模糊化。你可以說「頂真」與「設問」相比,前者難度較高,但若把難度等同於文學性,那是一種僵硬機械的技術主義觀點。事實上,中學教科書處理押韻、頂真這些傳統的修辭手法,恰因失於機械化而令學生失去興趣、或反而昧於作品形式的意義。

至於九十年代以降的歌詞,朱氏多以女性主義、本土意識、集體認同等理論性向度,為個別具代表性的作品定位,以作整理總結(敏感的具體內涵則只輕輕帶過)。若這些文化理論及邊緣小眾的聲音(像〈忘記他是她〉的性別意識)能夠進入保守的教育建制,當然有益於世道人心。但朱氏處理這些晚近作品的時候,往往放棄細讀,只引用詞中訊息直白得毋須分析的部分。在早期的研究中,朱耀偉顯得太著重文學形式(修辭);對於晚近作品的形式,卻又視如透明。也許,以學生本位的趣味、細讀形式與溝通建制內外三者,未必矛盾?例如twins的〈明愛暗戀補習社〉「中學生好想戀愛」的訊息固然一目了然不必分析,但其中妙在「他七歲那天有多高?/歷史可否看得到?/他的舞跳得有多好?/會計科可會預計到?//給擁抱到底有多好?/Bio可否教得到?/給寵愛到底有多好?物理科可會驗證到?」一連串關鍵問句,將少女情竇初開的戀愛問題,錯置到學科科目的語境,令問題變成不可能回答;設問不是難度很高的形式,但這個錯置便同時顯示了建制知識面對恣肆青春之賀爾蒙時的全然失效,同時也弔詭地呈現了在成人眼中,戀愛的少女學生不可理喻且像軍隊一樣可怕。

也許,無論是宋詞式的傳統研究方式、扣連社會背景、或運用晚近的西方理論,其實朱氏都志在依庇於典範來為歌詞研究尋找空間;書末引盧國沾〈夢想號黃包車〉、林夕〈笑中有淚〉等詞句述志,辛酸可感。問題是,流行曲的價值或許正是其非典範的民間活潑氣質;讓黃霑林夕等等詞人受典範過濾而成為教材,該問的是過濾後會剩下什麼?難道是一首宋詞或者一條公民教育訊息?

《流聲》:面向大眾 規勸行內

《流聲》的作者黃志淙是資深音樂人,他沒有把歌詞與音樂分開,而是將流行音樂與文化現象融成一個整體,再梳理出一條歷史發展脈絡。《流聲》抓緊核心價值:即香港的流行音樂,如同香港文化本身,是一混雜的產物。黃氏利用其廣博的音樂知識,以與60年代西洋band文化、國語流行曲等外來音樂元素的互動,去定義本土流行音樂的面貌,如數家珍縱橫扼要。雖然論述行文不算嚴謹(有時甚至有相當個人化的抒情短句),但資料極豐富,娓娓道來我這行外人也看得明白,這是《流聲》面向大眾的一面。

黃氏且有行內人的獨特角度,能夠以唱片公司的策略去說明流行音樂面貌變遷、個別歌手形象歌路之選擇等等,因此書中涉及大量商業符號,卻並無吹捧或消費之感。事實上,《流聲》在勾勒歷史時試圖強調分眾市場、將另類音樂元素如underground、indie band等放入流行音樂版圖,結語部分七個務實而有視野的提問,是從行內角度出發的、對主流的規勸,與朱耀偉寫盧國沾時一般苦口婆心。黃氏並不強調「競爭」,他的「流行音樂」之定義是不斷擴闊的;一般被認為是凋零中的音樂業,反而被他寫得生機勃勃,引言曰「預測未來的最佳方法,就是去開創未來。」這又是對任何讀者看來都覺悅目的態度。

有沒有別的寫法?

朱氏與黃氏異口同聲強調流行曲之多元,而二人都很低姿態。黃氏是溫柔規勸,「提供其它選擇」(正如他在寫及政治時只作無奈的一句反諷,然後說中港以至世界融合是大勢所趨),朱氏則說要「讓對流行歌詞有興趣者明白流行歌詞並非沒有價值的商品」,要求實在不高。他們共同反對著某種以強硬的高姿態去批判流行音樂工業以至流行曲本身的論述(參《閱讀香港普及文化》中吳宏、馬國明、史文鴻等文章)。筆者同時這些早期文章純從外部出發、以理論為工具將流行曲作為一個整體來批判,存在著某種僵硬,也忽略了內部細節並令歷史面貌簡化,且與年青人脫節。但朱氏與黃氏的論述,又未免過於防衛性(defensive)了,像把流行音樂當成家人來維護,缺少某種批判的距離。還能不能有別的思考角度,既不會無情抹殺流行曲蘊藏的情感因素,又具批判的思考距離?

意識型態批評,聽起來很可怕。說到底意識型態不過是一種讓主體意識(錯誤地)產生的方法。我一直認為,流行文化不是紀錄現實而是創造(經扭曲的)現實(黃 耀明〈翡翠劇場〉的歌詞我以為就是此意),流行曲是在創造主體的型態。正如文首所說,筆者也是流行曲帶大的。就像嬰兒以照鏡子來辨認自身,我們通過流行曲 來辨認自己的心,認定自己是怎樣的人。鏡子裡的到底不是我,而是一個倒影,且左右反轉。流行曲也不會「忠於現實」,但它操控我們認識現實的方法。這裡「錯 認」與「沒有未經污染的真實」兩端,如果可以辯證地結合,或者能為流行曲詞以至香港的研究,打開新局面?

情歌不必軟弱(編輯幫忙建議)

作為「保育人士」,常被問喜不喜歡林夕給千嬅填的〈集體回憶〉。〈集〉意在規勸港人不要執著回憶(及實物),其中關鍵的創新處是,想以一種「不斷失去」的主體特徵,作為港人的集體認同:「碼頭難讓我渡過彼岸旅程/然而無限人做見證/拆卸了的心境 」。退一步委屈求存:留住作為共同依據的實物是不可能的,那麼就把「失去」的經歷、心境,變成集體認同的共同依據。

我不太喜歡這首歌,但並非覺得林夕「粗製濫造」(相反我覺得林夕是認真地從〈身外情〉「誰又帶得走一塊紀念碑」的意念中提煉〈集〉的),而是不同意其中的邏輯。〈集〉其實與林夕一貫對於情感與執著的思考相通,也就是說林夕在這裡把個人情感關係的不可勉強提昇到一切情況通用的層次。〈集〉混淆了集體爭取和個體情感爭取的層次,而向政府爭取最低工資和向朋友借錢並非同一回事。隱喻連繫是意識型態的痕跡,將個人情感(準確點來說是愛情)作為世間事物的終極隱喻,忽略集體層次而否定改變現實之可能,副產品是逆來順受的集體。如果這是「情歌泛濫」的後果,那麼便值得商榷(正是高水平的作品才值得商榷)。

「香港政策透視」1994年發表的〈霸權主義下的流行文化——剖析中文金曲的內容及意識研究〉(下稱〈霸〉)中指出香港樂壇「情歌泛濫」,「大部分歌曲只談浪漫及激情,忽略了人生很多有意義的東西」,「惡性循環地塑造高度資本主義社會過份重視的浪漫意識」,令年輕人「更自我中心,忽略社會責任。」這個評價成為了現時香港流行曲研究不可繞過的石頭。研究者如朱耀偉和黃志淙都對「情歌泛濫」四個字耿耿於懷。朱耀偉對此的回應是情歌裡也有好的作品、並非全是粗製濫造,黃志淙則集中在「泛濫」二字,指情歌無罪,只要提高流行曲的普遍水平、增加其它類型歌曲的數量,便可改善「泛濫」的惡果。

在今日來看,情歌在流行曲中佔絕對多數,粗製濫造的情況本應改善而規勸尚未成功,純否定「情歌泛濫」的判斷,既脫離現實,也無法與〈霸〉一文的意識型態批判結論在同一層次上對話——或者這才是十多年後〈霸〉文仍無法被超越的原因。流行曲是商品工業,但我確同意優秀作者能在一定程度上超越工業,因此討論和規勸才會是有效的。〈集〉裡面有著猶豫與弔詭:林夕寫留戀之情及被留戀的瑣細,勝於寫拋棄與遺忘。流連於流行曲的精美細節之同時,能否超越技術(修辭與製作)層次,在意識型態的層次上進行批判性的討論,將流行曲研究提升到雷蒙.威廉斯所說的「情感結構」之層次,再在這個層次上進行規勸?比如,重視集體回憶的人,何忍心這個詞成為一種軟弱化的機制?

(我想補充的是,以一種批判性而又深切體會了情歌的撼動力的眼光出發,或者能走近〈霸〉及其它文章那種全然從外於流行曲消費者的角度出發的論述,所遺下的空地,成為一種非全然外在的超越?這算不算一種玩樂式的文化研究進路、一種溫厚的超越?)

12/07/2007

怪物



早上在電視裡看到曾蔭權扑董建華的頭,頒發榮譽博士學位(劉遵義伺候在旁)。那個場面非常震撼(用周某的講法是淫穢),因為頒發者其實除權位之外無任何資格進行此項行為,受者除之前的權位外無任何資格得此授予,加上之前上司下屬的關係倒置,倍加突顯那個高貴禮堂內、錦繡博士袍下,除了權位勢力之外無任何實物。我的大學現在已經變成了恐怖的怪物。

失眠.瘋癲,或治療

文明單位:失眠、異常與劇場
嘉賓:陳炳釗

陳炳釗看著我手上那堆書,說,怎麼這堆書竟好像是他的。鄙人暗自沾沾自喜。《N.A.S.D.無異常發現》的創作靈感來源是村上春樹和《瘋癲與文明》,那麼其實入場前都已猜到個大概,但在觀看的過程中還是被劇場的形式撼動,另外也被鄭綺釵嚴重撼動。於是回去煲《瘋癲與文明》,由劇場延續下來的快感完全與第一章「愚人船」接軌,精神極度興奮,結果無法入睡,毀壞了之前好好的作息規律,但還是那麼欣快。一個盤旋上昇的過程:治療失眠,不一定是讓你重新入睡,而是改變你對待失眠的態度——或者持續失眠如同日常,卻給你神遇一般的失眠過程。經過偉大的作品,你無法再操之前的語言,無法不重新定義,無法維持原有生活——除非塵世的包袱與超越意願的原則或機械邏輯連結(例如要UPDATE BLOG)。節目完結,竟然發現沒有怎麼提到「愚人船」一章!真是豈有此理。

看完劇後不斷向人推薦《N.A.S.D.無異常發現》,本週末至週一都還有場次,如果可能,大家都去看吧。

至於今晚,看里爾克,自然是睡不了的。

12/06/2007

我喜歡教散文

(一向很少貼星島的文上來,這篇當作書短介,或者作為同教寫作班的朋友一點分享。)

散文寫作有什麼可教? ——成為範文之前的範文

自從高級程度會考課程改革,大幅增加創作比重之後,中學就開始需要相當數量的創作班導師。這大概是因為老師本身在求學過程中沒有受過「創作」的訓練,對於新詩和現當代文學可能因不熟悉而感到不安,於是寧可找有創作經驗的作家代為操刀。當然,誰也無法否認文字創作是一種有益的活動,所以很多學校也會給初中或中四學生開辦創作班。如此,逐漸就有了「創作班」這種游離於建制邊緣的模糊空間:它由教育建制之外的人來教,導師往往與正規老師存在風格差異,選取的教材亦不是課程之內的範文——而它又要被置於某些建制性的期望(如令學生有更好的成績)下。喜歡吟弄魯迅名句「抗世違世情」的詩人陳智德(總是激動地)說,他唸中學書時,學校根本不會教任何香港文學的篇章,老師們也都不懂,而會接觸到香港作家、香港文學的人,都有自行到書店尋寶淘書的反叛性格。回歸之後出現的「創作班」,作為一種接觸香港文學的途徑,也許未能擁有如以前一樣清澈的「建制外身份」。而外於建制,卻又是容納和激發的創意關鍵。

長期為香港文學耕耘、培育新苗的關夢南先生曾經對我說,學校的老師最怕教寫新詩,而他自己作為寫作班導師,覺得散文創作最難教。他說這是因為「散文創作」其實與一般課堂作文形式相近,學生容易把平日作文習染的寫法直搬過來,不良習氣如老生常談、文筆堆砌、角度平庸、情感陳腐等也比較難以動搖。加之散文很大程度上涉及基礎語文訓練,基礎一旦有問題,數節寫作班難以根治。如此說來,散文寫作是與中學建制更為接近的區域。然而更因如此,若我們正視文學創作作為一種更新學子觀事與處世態度的途徑,散文創作就不可不稱是兵家必爭之地。說到底,也因筆者恰是成長於香港文學位處建制之外的年代,本身熱愛散文寫作,今日又任各種創作班導師游離於建制邊緣,以有這種積極與建制周旋之態度。

關先生多年的教育心得,大概在今年出版、專以中學老師為對象的《香港散文選讀》已有詳述,此處不贅。下面與大家分享部分筆者歷年的教材(部分已具相當知名度的優秀教材如黃仁逵《放風》等,亦不贅)和取向,不止是與任寫作班導師的同行分享,亦希望學校老師留意到這些作者作品。

.俞風《牆上的陽光》,香港:素葉出版社,1994。
俞風這本散文集是我大學時期的床頭書之一,老實說它裡面的篇章涵蓋大部分「作文」的題目;文章細緻憂鬱,在日常生活中尋找吉光片羽,是質地極好的描寫文。許多人喜歡〈星期六憂鬱〉、〈牆上的陽光〉和〈那時候的電車〉,而我獨被〈養鼠殺鼠〉裡的節制筆法與深刻反思驚動。

.也斯《昆明的紅嘴鷗》,香港:突破出版社,1991。
這本書裡的舊文,大概都已由牛津出版社再版為《昆明的除夕》了。有人誤以為遊記只是馳騁文筆和「紀錄當地風土人情」,我就孜孜追隨也斯在遊記裡一邊看一邊發問,技巧來說是耳熟能詳的「步移法」,但更重要的是如何發問、如何與陌生的風景對話,這才是打開眼睛。

.吳煦斌《看牛集》,香港:突破出版社,1991。
吳煦斌我一般不講主題,只與學生逐字逐句細讀——吳的句子之樸拙美感,沉著溫厚如同永恒本身,最能一洗矯揉造作的堆砌文風。對於脫胎自流行雜誌八卦週刊的庸俗筆法而言,吳煦斌那種高貴的大自然氣息,幾乎是發聾振聵的。

.林夕《曾經》
對於不熟習或者畏懼文字的學生,我一般都給他們選《曾經》裡林夕90年代寫的專欄短文。這些專欄的構思和語言都輕巧而精緻,且在感性上與今日的年輕人相通(畢竟,今日的流行曲語言有一半都是從林夕手下流出的),學生往往能很快吸收。

對於寫作,老實說我覺得上引的幾本書都可稱「範文」。時間過去,它們也許會成為範文——這會減低它們的魅力嗎?我想它們還是會像朱自清〈背影〉、魯迅〈風筝〉,選為範文也絲毫不減魅力。規範和建制的良性化,在於吸納外於規範和建制的活力。而有些活力是不會被規範全然平板化的,例如魯迅這「永遠的異端」。

12/03/2007

雙魚座

流動的女性書寫經歷
嘉賓:俞若玫

我完完全全覺得cally比我更年輕,而她在我這個年紀也比我更張狂,更柔順與流動,能被各種容器吸納,然後因為基本的靈性、巨大的領悟而一下拒絕那些我不肯定自己是否能拒絕的東西,張翅起飛,胡亂停留,與人相合,眼睛濕潤,笑聲明亮。誰還來得及擔心誰的際遇,都來專心欣賞眼前的性情吧。

12/02/2007

其實是很清楚的

在地鐵站看見海報裡的葉劉淑儀冷冷睨著我(本想貼出來,但實在很不順眼,要貼都貼陳丹青啦),馬上想起她說過「同學你信我啦,搞對抗係冇前途架」。咁係中產咩?連微笑都不是,明明是奸笑啊。

蘇珊桑塔說正面面對照相機意味著莊重、坦率,意味著揭示被攝者的本質特徵。她以為政治選舉的候選人之宣傳照就不那麼適合正面照,而應該用凝視遠方的四份三面,以便向受眾暗示出與未來的關係(更為高貴和抽象的關係),而不是與當下的關係。如果桑塔是對的,那麼:
1. 葉劉淑儀所象徵的候選人—選民關係,是與高貴、抽象、未來這些向度相反的;
2. 海報裡那令人不適的微笑,就是她的本質,就是推銷廿三條時,那種穩操勝券所以也不介意你知道她的粗野的形態,就是把譚香文和梁家傑圍堵在角落的男男女女之謾罵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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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奧處看到很對很對的一句話:「西方選舉,選民都明白只是選一個比較無咁爛的蘋果。 中國式選舉,選民一是選聖人,一是不投票。」
絕對的道德標準就是向犬儒的筆直滑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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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007

變向他者的本土身分追尋(一個月前的自尋短見)

變向他者的本土身分追尋

那個碼頭已被拆散了。七月最後的兩個晚上,該來的朋友都來了,而不認識的又比認識的來得多。靜坐區圍着絕食者,夜裏很多人留下來睡。


我睡不着,看着本來疏空的碼頭睡滿了人,感覺奇異。我們在皇后睡了九十多天,看書聊天辯論吃飯開會打架踢球睡覺,終於令近百人來與我們一起睡,修改了他們本來的生活規律。有工作有住處的人變成露宿者,這是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示威形式。像耶穌說,「如果誰要跟隨我,他應該愛我,勝過愛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兄弟姐妹,甚至自己的性命。」齊澤克就是這樣把宗教精神和革命性社會運動聯繫起來的。它現在換了一種大笪地嘉年華式的形象再度出現,紮着布條的人唱懷舊歌又笑得大聲。

地上睡滿了人。他們本有工作、課業、家庭、情人。而露宿是一種被蔑視和排斥的生活方式,我城天橋底鋪設圓墩和水泥錐,公園長櫈加上無謂的扶手來驅逐露宿者。皇后也有露宿者,六月時一位示威者戀戀地問: 「等我們真的被清場了,你猜那位露宿的阿叔會不會想念我們?都一齊過了這麼久了。」

自從張炳良說香港社會正進入一場「定義香港」的論述旅程,並把一系列古蹟及社區保育運動納入「身分政治」的框架之後,報章上出現了零星的論戰。但上述這種「變向他者」的運動傾向,似乎到現在仍被忽略。

據《今天.香港十年》裏周思中和葉蔭聰指出,延綿8 個月的天星—皇后運動中,起碼有兩場「定義本土」的行動,1 月21 日由十數民間團體和個人參與者乘「本土號」在皇后碼頭登陸,自稱「121 人民登陸」;3 月18 日的「318 我們的家園」小街遊行,一改以往由維園到政總的傳統路線,而在灣仔轉入太原街、藍屋等重建區為街坊打氣,遊行的發言對象從政府變為街坊。這場「定義本土」的運動,一直都極度重視與被排斥者和邊緣族群攜手,那些與我們接近得間不容髮,又被定義為危險物、從光潔高貴的城市裏排除的他者,例如位居「本土號」的居港權家長、重建區街坊、外傭團體、工人等等邊緣族群,就是「本土號」的上賓。

朱凱迪面對林鄭所敘述的皇后歷史,也是一直被殖民統治和殖民教育抹殺的皇后反殖運動史。皇后運動不願跌入一般的身分政治運動彙臼,要跨過「你的集體回憶不是我的集體回憶」之類以差異來淡化具普遍意義之群體訴求的陷阱——要避免納粹式打擊他者的定義自我方式,又要團結反抗,齊澤克式的出路就是高呼「我們都是猶太人!」把被排斥的他者變成普遍性的核心。長駐露宿是保衛皇后運動號召力的關鍵所在。也就是說,這種把自己變成被排斥者、變成整個社會的他者之行動,不但是示威者自覺的選擇,也能激動人心,是奏效的群眾動員。

這種「變向他者」的定義自我╱本土方式有其弔詭性,而這弔詭性正令它難以被本質化。而我不贊成將之當成一種簡單的關於「自我」之話語,因為這種「自我」正正把「他人」置入自己的核心,搖撼了自我與他人的二元對立——談論自我的時候,就同時是談論他人。香港這個城市裏,本土與非本土的界線沒有確鑿定點,所有論述都在爭逐「本土」,這是必須面對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