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2009

我也是大陸妹

文明單位:半新不舊移民
嘉賓:梁以文、趙寧志

移民撐起香港 (經濟日報評論版

香港是個移民社會,開埠時只是個人口不足七千的小漁村;香港兩次人口的大飆升,一次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一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顯見香港崛起,歷來與國內局勢動蕩有關,難民、移民就是香港之寶——誰膽敢說王家衛拍出來的上海艷婦潘迪華,不是香港之寶?台灣出生的國際學者李歐梵,亦以研究周星馳文化而進入尋常百姓家。我們都是移民。各個年代的移民經歷,本就可以譜出香港的歷史民謠。像《也是香港人——七字頭的新移民誌》(下稱《也》)這樣標舉「國內移民」身份來說香港故事的書,應該大出特出才是。

本書作者是七字頭「三十年代」的一群隱逸山林的高手,不常出來稱王佔地、許多現在學院落腳,部分則為本地著名博客。港台最近頒發2008年度十大好書,由北島等撰寫的《七十年代》是其中一本,裡面有一群七十年代冒起的中國文化菁英的青春;國內近年湧現一堆清點十年史的書籍,像《我們的六零年代》、《八十年代》、《閃開,讓我歌唱八十年代》等等,都是以親民的方式去敘述集體史,《也》裡面也有這種趣味,各作者各自以不同的文化icon去標出自己的成長史,像《IQ博士》、《姿三四郎》、《網中人》等通俗文化事物,也有《紅樓夢》、王朔《動物兇猛》、雲.溫達斯導演的《咫尺天涯》等高雅文化,足見國內移民的文化修養。

作者們有上佳的說故事能力,抒情敘事夾以議論。最好看的當然是童年離鄉別井,如何要避免被身邊同學發現自己是大陸人的抑壓心事——連普通話說得太好,都是破綻!偏偏作者(梁以文)在內地小學還參加朗誦比賽。作者們長大,也見證了香港拼搏精神、畢生唯求一屋蔽蔭、到金融風暴的絕處逢生等等變遷;也許是因為有過標籤、要換過身份的陣痛過程,這群作者在成長過程中變得沉默抽離——這點本身就是香港青年人成長的集體特徵了。後來,是一場場公民運動,六四、居港權、七一,把他們重新組合到「香港人」的身份路標之下。

書名中提出「新移民」一詞,但這群作者並不算是今日被標籤為「新移民」的弱勢社群。他們有話語能力,基本生活也無憂,在本地也算有自己的社群。他們發聲,並非要自標為弱勢,而是要從內地和香港的雙重視野,以更廣闊的角度去回應香港社會、以自身經歷構成香港歷史。像梁以文微諷香港地方實在太小,以致人務實得不能造夢,港人自己也會心。

以前只是嘲笑「阿燦」、「表姐」;現在社會上存在的某種視「新移民」為搶奪繁榮和拖累香港的禍源,這種非理性恨意從何而來?一九九九年六月二十六日,人大釋法推翻香港終審庭判決,規定出生時父或母已為永久居民的港人內地所生子女才享居港權,並須申辦居權證來港。 當有人要硬生生地把一群人從「香港人」這個邊界含糊的社群中驅逐掉,它同時將要犧牲香港核心價值之一的法治精神。「167萬」這個嚇人數字已被證實為假,社群撕裂的傷害卻已形成。爭取十年,為居權人士奔走絕食的甘浩望神父,見過絕望自殺的港人內地子女、咒罵仇恨的港人(本身可能也來自內地)、為建制派拉票後獲得身份證的昔日同路人。這些香港故事,應比《碧血鹽梟》好看。




626因為工作沒去渣打花園,但也算做了點事。另推茂斯訪甘神父

6/29/2009

倘我有幸

我要發動大家!去評《巿場,去死吧》!今年文學雙年獎!!希望這本詩集得到公平的待遇!!!


有幸看到高峰

達到高峰未必是幸運的事,目擊高峰之達到則一定是必須訴諸幸運的事。我的意思是,作為讀者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一個詩人達到未見過的高峰,這真是太幸福了。尤其這是個不斷分心、歧異的年代,語言不斷被削薄、淺化、無窮的拼貼再生又比煮個杯麵更容易。這種時代,還有人會在語言上闖出高峰嗎?

陳滅出版了第三本詩集《巿場,去死吧》(下稱《巿》)。陳滅也就是香港文學工作者陳智德。陳智德是香港以埋頭苦幹著稱的文學工作者,曾辦過《呼吸詩刊》及《詩潮》,著有 書評兩本、《愔齋書話》、《愔齋讀書錄》,編有詩選三本,合編詩選及詩論三本。他不問回報地埋首詩中,同時寫苦苦思量的詩歌。詩集本名《酒徒的算術》,經我死諫,乃取現名《巿場,去死吧》。陳滅沉靜謙遜,經常被聯想到粵語長片咳血的蒼白文藝青年。我最沾沾自喜是曾在一篇低保真的評論裡,把陳滅形容為「一條作為青年學者的恐龍,猛烈搖頭噴著怒火焚燒各大地產商的高廈,因為它們所佔的土地係拆毀舊物而得。 」咆哮者的柔和,沉靜者的憤怒,一般人或不知道。

陳滅的老師梁秉鈞著有一本我們極愛的詩集《雷聲與蟬鳴》(下稱《雷》),1978年出版,與我一樣年紀。我曾訪問梁秉鈞,談及《雷》那不能再複製的節奏,問為何當年的人這麼有耐性。梁秉鈞說,60年代的年輕人是很有耐性的,當時,寫詩是他自己唯一可做的事,「很愛詩,每一天都想著詩,就像現在的陳智德。 」

《雷》中的語言都是淺白平易的,卻是於平淡中掘出生活的奇異節奏,情感被現實阻延然而連綿不衰,冷靜自持同時不拒人千里。《雷》中有一首〈抽獎〉,諷刺人人都在生活中營營役役、得到了許多無聊的事物如「一隻不斷上升的股票/一所不斷下沉的大廈」,「我」卻笨拙、緩慢、纖細,在高速公路上做一隻馬。我向中學生講解這詩,同學都深有共鳴迅速掌握。

陳滅在詩集自序〈詩犯、詩魔之境〉裡提到了白居易,宋惠洪的《冷齋夜話》卷一載曰:「白樂天每作詩,問曰解否?嫗曰解,則錄之;不解,則易之。」 我當時還笑他「莫非你覺得自己老媼可解?」他懶得理我。而後我發現,《巿》裡有許多詩,的確在承載深刻思考的同時,達到歌謠般直接的感動力量。像寫給旺角西洋菜街、通菜街、豉油街上的寬頻人、信用人、保險人、問卷人,〈看不見的未來〉:「誰都知道那世界的底蘊,誰都不在乎/那發展、那廣告、那即將過期的荒謬/但什麼是荒謬?我們尚要苦思,而我們的機構已把它寫入/他們為我們編著的合約了,寛頻人、信用人、保險人/不斷變身的兼職人、瀕臨絕種的文字人/一切不由自主的教育人,可否與即將到期的生命相約/去簽另一份約,還是去喝一杯,何妨再變回一個人」。

在書店給劉小康及友人朗讀一次〈看不見的未來〉,大家馬上掏錢買書。語言直指人心,詩的力量無須代言,這是香港三十年來最重要的詩集,朋友們,倘我有幸,願為你們再讀一次。

6/27/2009

何其美好

在「當愛情衰亡,書寫才剛開始」會場上,梁文道和葉輝兩位會家子談了許多關於書寫的問題,葉輝老奸巨滑,梁文道小恙份外顯得誠懇,我當然瘋言瘋語(最恐怖的一句梁公聽不到),有時玩得太過,梁公戴了口罩看不出黑面我就放肆下去,但到後來,我還覺得,對我這樣過份認真的讀者來說,這真是個值得過分傾慕的作者啊。梁文道透露自己原來喜歡布朗肖,說「書寫本質是對不存在之物的試圖掌握」;「自傳是一種效果」靠的是「演員的誠懇」;如何崇拜海明威、將文字刪到有骨無肉、像病態一樣刪形容詞、成語和語氣詞;他還能非常內行地指出中國散文傳統中的「實用文」基礎,mark出「文學與實用性對舉」的文學理論分野線,我幾乎以為是老師上左佢身。回到家後我慢慢感動起來,僅僅是能夠公開談論一些我們曾用心談論學習貫徹高舉以至成為價值觀的文學知識,就讓人覺得如魚得水的幸福。香港三大少女粉絲領軍後來站在一起,馬系頭號粉絲見到梁公就扮乖站在一旁只眨著大眼,葉系頭號粉絲則撞邪講出「葉輝很少寫評論」這樣足以身敗名裂的話,我們梁系粉絲則比較以理性自矜!論點論點論點!


然而後來有更愉快的事:國內搜索引擎百度突然能搜索被禁的關鍵詞。見截圖。我發現時已三點鐘,據說放行時間已有兩小時。雖然有人懷疑可能是GFW要升級在自我測試,但大家當然更願意相信百度被黑了,作為連月來GFW DAY、封google、綠壩等種種惡事的報復。飯否上人不多,沒有瘋狂炸開,但我幾乎要痛哭起來。我去談了一晚自己喜歡的物事,回來就能目擊陌生的他人獲得自由,這因果,何其美好。

還是轉引網民的話:

我们是匿名网民。……我们无处不在。我们无所不能。我们不可阻挡。我们没有弱点。我们利用一切弱点。我们是隐藏在每一张面具之下的人性。我们是人性的镜子。我们生而平等。我们天然自由。我们是军团。我们不饶恕。我们不忘记。 自由引导网络。 我们即将到来。」

6/26/2009

票房之壓力!

本活動設有門票,是少有的情況;本來是想著30塊也不過份,但到頭來要擔心票房,反而多操了心了。無論如何,邀請各位朋友來!票房若不如意,本人就要賠錢了!


回憶中創造──多媒體詩歌錄像匯演
協辦:兆基創意書院、字花

回憶:昨日所想所見的痕跡,醞釀今日,累積力量。
歷史於我們還有點遠,但那個拆毀所有回憶載體的香港,跟我們很近。
在兩年前的天星皇后保育運動中,有大量詩歌、音樂、影像創作,
當時它們構成運動,今日它們則是回憶的載體;
由始至終,它們都帶來力量,是導引我們前進的靈光。
讓我們重整當日讀過的詩、唱過的歌、看過的一切,
讓詩人、音樂人、錄像人,在舞台交匯。

表演者:

葉輝、陳滅、廖偉棠、飲江、璇筠
林森、潘志雄、黃衍仁
甘甘、李維怡
錄像:麥海珊、陳浩倫、鄭健業

日期:2009年6月27日(星期六)
時間:下午一時
地點:兆基創意書院

查詢及留位:62249829謝小姐、93494041鄧小姐

(本活動受藝術發展局資助,須收助門券$30,學生、傷殘人士、綜援人士優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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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中創造——學生記者民間報導比賽」

備戰西九,我城文化節目多如雨後春筍,但藝術評論和寫文化報導的人材卻仍稀罕。近年民問記者(citizen reporter)概念大熱,blog的興起令人人都可成為評論人。「 回憶中創造——多媒體詩歌錄像匯演」特設「學生記者民間報導比賽」,邀請來自大學、藝術創意學院、副學生、中學的學生,參與觀賞,根據自己的體驗和觀察, 試寫演後報導或藝術評論,提交參賽。評判由作家及文化工作者擔任。

參加辦法

參賽者須親身參加本次「回憶中創造——多媒體詩歌錄像匯演」,然後在一週內提交一篇1500字以內的文章至memory.creation0627@gmail.com 。

比賽設優勝者一名及優異獎一名。得獎名單將於八月公佈。得獎者可獲獎品,文章有機會可獲發表;無論是否得獎,參賽文章都將獲得批改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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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4/2009

當活動報名滿額,宣傳才剛開始

當愛情衰亡,書寫才剛開始 ——梁文道、葉輝談愛情書寫

文學探索情感、容納私密,書寫經常是孤獨行為。在文化空間逐漸縮窄的香港,於報章專欄書寫情感,私密本也承載公共意義。大隱隱於巿,字數有限的豆腐塊文字,如何與流傳於經典殿堂的文學辯證結合?

城中文化青年曾經像染了毒癮一樣追看梁文道的專欄「秘學筆記」,那些語氣平靜的文章讓不少讀者激動得語無倫次。「秘學筆記」結集成《我執》,呈現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梁文道——一個理性睿智的公共人物,其內在的諸種軟弱、難以排解的焦慮,諸種人際情感的藤蔓在他的心靈裡長成一片過於深邃的陰霾。去年葉輝亦出版了散文集《親密閃光》,以戲院裡的一段誘惑之旅開始,把作者十多年來最有感覺的散文集合其中。《字花》邀請大家前來密會,聽兩位作家娓娓道來在大眾媒體書寫私密情感的經驗。

嘉賓:梁文道、葉輝
主持:鄧小樺
主辦:字花
協辦:三聯書店

日期:6月26日(週五)
時間:1900-2100
地點:中環三聯創book cafe
網上留位:www.jointpublishi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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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看了不好的例子(忘了是誰),只覺評論自己喜歡的作者真難;向老師納悶道,如何可以寫得好?老師叫我去看董啟章寫卡爾維諾、邁克寫張愛玲。難的事情終歸是難的,給梁文道寫了序又寫所謂評論,都是連人帶書當散文寫,噢我們中國文學傳統中定義寬鬆的散文啊。評論喜歡的作者,當然不該寫得比該作者本身還好——但也要說出一些該作者自己沒說的話,若能看到一些該作者自己看不到的東西,便粉絲讀者評論錯亂身份責任之超額完成。)




深沉.平等.草莽


我第一次記得梁文道的名字,是九八年我在大學搗弄學生報,翻出一堆文獻,是一九九七年《國殤之柱》事件的紀錄文集。當年高志活(Jens Galschiot)將一件藝術品「pillar of shame」送給了香港,那柱子是由無數面容傷痛扭曲的魂靈糾結而成,沉重、憂傷、憤怒,勾起傷心人懷抱,大家將之命名為「國殤之柱」,而官府權貴當然要阻止這樣一條讓人不愉快的藝術品留在香港。在一九九七年的六月,就有一場百餘巿民把國殤之柱「護送」進港大的小型「遊擊戰」。過後香港報章上還出現了傳媒工作者與護送的活躍份子(activist)的筆戰。而筆戰的肇始,是梁文道的〈這晚港大有一場戰爭——一種成為記憶的失憶〉。那是一篇精彩的文章,把那晚的一場小型戰役描述得神秘刺激、叫我對社會行動產生莫名的嚮往;文中關於記憶的主題警句我也背下來了:「失憶並不痛苦,痛苦的是知道自己失憶。」惟是文章開首一段寓理性於抒情的鳳頭美文,我卻一直無法背下來,只記得讀時心裡驚動,望出窗外明明陽光燦爛,卻整個被那段關於記憶的陰闇氛圍籠罩了,時代與個人的影子重重疊疊如花陰架下,我記住了梁文道這個名字。

梁文道自豪地稱自己是可以不需要熱身就進入狀態的人,有段時間他的文字多產到我們只能把他想像成一個工廠(像有些學者相信「亞里士多德」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出版社,才能涉獵如此廣闊的學術範疇)。這種文字工廠當然存在某些固定格式,才能保證時間與質量的平衡。這幾年他終於把文章結集出版(相信不到他所寫過的三份之一),讀者可以從中歸納出他的製作格式,比如:把背景清晰歸納,得出自己推論的脈絡和讀者理解的基礎;提供知識框架、概念,顯示學術根抵;邏輯清晰而不離於大多數人相信的基礎,這是時評的重要標準;加上一個有趣幽默或者情感深沉的故事,每篇都有警句,警句有時接近哲理,有時則不妨粗鄙。

然而你看我這四點歸納如此枯燥,便知梁文道的筆力關鍵,並非在於格套。像大學裡最基礎的課該由學養最深的老師來教,把深刻的東西說得清明如水,才是最考功底。就算阿爾杜塞批評文學藝術只是關心品味、教人消費、沒有核心原則的學科,我也還是要赥赥然宣稱:對某些人而言品味是生死攸關的問題,至少它是關於一個人是怎樣的人的問題。梁文道的品味底子深厚,難得是從不賣弄,也不加入那些崖岸自高的行列。《常識》序中說要「面對公眾」,這其實何止於「寫得淺白」?《噪音太多》裡談古典音樂、純粹音樂,不但把這些高雅小眾前衛的東西變得可以理解,重要的是那裡面存在著一種深切的平等精神,像福柯說「我願意我的書成為像手術刀、燃燒瓶或地下坑道一類的東西,我但願它們在被用過之後就像爆竹一樣燃為灰燼。」這種弔詭的自我期許,不存在於中國傳統「在朝在野」的兩端;但五四的知識份子們,尤其魯迅,卻是用這種態度去創造歷史的。

只有一天工作疲累後喝兩口酒,梁文道會顯示他的品味,向我說,比起艾可(Eco)那種調笑得有點無聊的幽默,他更喜歡伊格爾頓(Eagleton)那種冷淡尖刻的幽默:「嘲笑碧咸的自傳單薄得接近後期貝克特的荒謬風格,這才夠勁。」他有時與人筆戰,是因為覺得對方「讀書沒讀通」。一個人的整個歷史,其別名是品味/修養/內涵。冰山露在海面那一個小小尖頂,看來並不龐然可怖;乃是因為海的掩護。有幾次他在袋裡拿出外國詩人的英語詩集——我因為沒看過,都不好意思搭訕——大概警句的力度就是從詩集裡來的吧。而要看過多少好小說和好電影,才能輕輕幾筆把切.格瓦拉的傳記電影及觀眾的故事都寫得那麼令人動容?

梁文道的故事講得那麼好,大概他也是個大說謊家(否則《我執》裡的誠實不會這麼有重量)。然而在我看來,每次面對現實要作原則抉擇時,他所做的也還是光明磊落的。他拖稿時也許胡吹一氣,但就算那是彌天大謊,也不是大事。於是我又懂得,也許一個真正懂得說謊的人,厲害處不是讓你沒法拆穿他的謊言,而是讓你覺得就算他說謊也沒所謂。怎麼能說謊也無所謂?就是在重要關頭始終不偏離原則。

梁文道在內地出的第一本書是《常識》,可看到他的底子是後結構主義的思想,挪用巿井例子去把「公共知識份子」的理想包裝成「實際」,看在我這種不願放棄自己話語風格的小丫頭眼裡,只覺得真是謙退,就像人們說的什麼神光內斂。的確有時我們看內地一些所謂學術或者文化書籍,總是動不動本質來心靈去的,這些字眼的用法粗疏得近乎庸俗了。而後結構主義把背景和話語脈絡、實際權力操作勾出從而分解中心的分析眼光,也許對於內地讀者還是有所啟示的。

深刻並不是口口聲聲天天嚷著的,而是一種思想的自然流露。《常識》戮力介入現實時事,《噪音太多》讓文化哲思與生活接壤,再加上《我執》的內心情感深淵作為人格拼圖的,整個梁文道圓滿浮現,足夠成為崇拜的對像。《我執》裡切切的自我拷問,梁文道一旦卸下他人的要求、略為放鬆,一些無法回答的問題就會從他手下流出來。《我執》的部分文章來自梁文道和香港詩人陳智德合寫的一個專欄「短歌行」,二人平分秋色寫得一樣好,但我自己直覺「短歌行」所指涉的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實是梁文道的寫照。三曹父子中,當以曹操的詩最為深沉;所謂深沉,是他常常言及一些無法排解的憂思,〈短歌行〉、〈龜雖壽〉等作品都流露出曹操在宏偉開闊、歡樂飲宴時突然有莫名的憂思襲來,他不及理清那是什麼,最後總以功業宏圖排解。這豈非梁文道這穿梭華文世界的媒體人、公共知識份子的寫照?

在給選美比賽做評判之後,梁文道曾一度沮喪得寫了一篇叫〈一個知識份子的墮落〉的文章,懺悔自己背叛了以前的理想(他年輕時曾搞過示威來抗議選美活動)。不料獅子一示弱,就有烏鴉來啄食:一些有深度的香港讀者反而冷嘲他假懺悔。他並不示弱,但那以後,隨著工作轉變,他進一步放棄了矜持的「知識份子」態度,更多談「常識」,甚至在厚厚的書評結集裡自稱不過是個正常讀者(見港版《讀者》序)。他所謂的正常,乃是對於不懂得的東西心存焦慮,總是想弄明白那是什麼,多學一門學問,始終敬畏深奧,要緊跟著「眾所週知,解構主義的初次登場正好是在結構主義的高潮時期」、「有名的韋伯論題到底能不能適用於東亞的情況呢?」的高瞻遠矚,不停提升自己。在愈益平庸化的世界裡,要放棄知識份子的高潔身份是種悲哀;但站到較低的位置去動員大眾靠向正常(就是認識但不能縱容自己的無知),又是多麼逼切的任務——哪怕在這過程中,他弔詭地成了愈益平庸化的世界裡的知識明星。

其實梁文道最「猛」的日子我並沒趕上。那是香港文化界活力生猛的九十年代,那時他還是中學生,便已經開始在報章上發表文章,並且是動物兇猛,到處與人筆戰。梁文道如何敘述流麗、抒情深沉、說理尖銳、開罵狠毒,大家今日都見到;那時他的筆力只怕比今日大家所見更厲害,不少文化耆老都被他燒得吹鬍子瞪眼睛。後來再在書上認識他,是香港作家董啟章及文學研究者黃念欣合著的《講話文章II》裡,他和另一文化人湯禎兆的訪談。裡面談到梁文道在大學時期馳名的怪行,包括用棉被捲著自己從山頂滾下去、讀書時去當賣魚蛋小吃的非法流動小販——受訪時他正在寫碩士論文,號稱「大埔福柯」,照片上通常在沉思,抽煙時則有點風流自得的神態,口稱「我不介意講一點粗話,正如我不介意談一點海德格爾。」這就對了,一個人書讀得愈多,就愈要保養自己身上的草根氣息、草莽豪情。我最喜歡看梁文道的粗俗,比如寫張心澂的《偽書通考》,最後要扯到《神雕俠侶》的偽續書,大談小龍女被尹志平蒙眼姦污的「又羞又喜」:「我們一群血氣方剛的男生看了真是心癢難搔,很不過癮,那羞是如何羞?喜又喜到哪個點上呢?」在一股儒雅之氣裡,看到他小時與黑幫幹架的底氣,倍感真實。我想起賈樟柯也很自豪於年輕時幾乎當了「大混混」的輕狂歲月——或者現在真能立穩主流而又能守住小眾價值的頭領,都要有當混混的過去作支撐。

我運氣好,梁公對我一直不錯,約稿必來不管稿酬、遇事請他九成出席、甚至在我潦倒的日子給我介紹工作(有時自己掏錢給我出工錢,從不剝削)。只有在我作粉絲狀向他揮手時,他才破口罵我「你白痴啊?快點去死。」零六年我跟他學做電台節目,離開時他說「抽根煙吧」,然後站在路邊淡淡向我說了幾句話,都是教我如何不要被一個媒體既有的習慣和風格規限。其實他自己縱橫各界,最能掌握每個範疇、圈子裡的規則,但面對年青人時,卻不談那些俗事——因為不值得。一個過度成熟的規條化社會,會有許多人跑出來教年青人要懂得遊戲規則,殊不知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只教年青人去守規則的話,就會從最青翠處割斷了社會向前演化的根苗。遊戲當然有著規則,但那往往是在公共層面不值一提的。

如今只有讀書讀得最認真的人,和最追求進步的人,才能始終跟隨五四所高舉的青年精神:不畏尖銳的批判,把價值信仰和個人生活統一起來。梁文道以筆戰成名,後來亦鼓勵我筆戰要盡情——他對權威往往不留情面,但一直對有鋒芒的年青人抱有好感、諸多提攜。此亦一種親近人世的先鋒派態度:維護銳利、尖新的弱勢,容忍不成熟,而批判、嘲笑地位穩固的權威,挑戰習以為常之物。有時見梁文道會覺得他累而憔悴,但如果與他討論問題,他的原則還是如我給他做〈動物兇猛——梁文道令人髮指的青春〉一文時,貫徹如一 。世間多少人因為金錢權力或僅僅是因緣際會,而喪失了年輕時的理想和原則;如此想來,我只覺所有淘沙礫金之後能不偏離原則的,都是虎口餘生——然而梁文道笑嘻嘻的打個哈哈,看來那麼舉重若輕,我就記起他二十歲出頭時寫自己的病歷就已滄桑老成卻又不失力量。或者,因為他早已比所有人都老,於是可以一直年輕。

6/20/2009

我又陷入無盡的失眠
想宣稱所有工作停頓
但不清楚是要沒有工作呢,還是要清理了工作才能入睡
如果是後者,那此刻就要繼續不停工作。

看書?寫文?出電郵?打紀錄?沒有倦意得連自己都害怕。但我不是已經明白了,自由業者失眠唯一需要對峙的,只是自己的害怕嗎。

他們不明白

看到一超級好句:

「女人真正厲害的地方,不在於沒有性高潮時假裝性高潮,而正在於性高潮的當刻仍可偽裝性高潮。」——張小虹(《穿衣與不穿衣的城巿》)。


有人完全心領神會「EXACTLY」;亦有人皺眉搖頭「咩呀……男人冇咁複雜架我同你講」。連有人告訴你「你被騙了」都不願去認識?網友angelfish笑:「因为男性以为:总有那么一次是真的吧!——没有全盘皆输的心理准备。」

連被騙都不知道的生物,讓我們用愛去呵護之。

6/18/2009

明明我已奮力無間踏著面前路

馬家輝主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文學館想像
嘉賓:董啟章

文學是要「館」的!
董啟章


文學一向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個人的事。作家躲在家裏寫,讀者躲在家裏看。就算作家在咖啡館拿着墨水筆寫稿,或者讀者在火車上翻着小說,都是獨處的場景。文學超越個人層面,把不同的獨處者連繫在一起的,就只靠印在紙上的文字。所以,文學似乎就只是發生在文字裏的事情。而文字只是符號,是極度抽象的東西。文字 沒有空間和時間的實質,但也沒有空間和時間的限制。文字包含一切,卻又彷彿在一切之外。文字無所不在,又彷彿並不存在。以文字為材質的文學,可讀性高而能 見度低。

是以在旅行的時候逛外地的文學館,感覺相當奇特。我們發現,抽象的文學被「物質化」了,私密的寫作和閱讀被「公共化」了。我們發現,文學是需要實質載體 的:稿紙、墨水、鋼筆、文具、桌子、印刷品、書本。我們發現,文學是在具體的空間裏(書房、建築物、街道、城市、鄉村、山林)產生的。文學不但發生在作家 的生活裏,或者在讀者的生活裏,更加是在各個時代的所有人的共同生活裏。在一所文學館裏,作家的個人存在,和時代的共同存在,同時以實質的方式保存下來, 再現出來。

文學為什麼要「館」?文學要怎樣的「館」?

把文學以一個「館」的實體呈現出來,有不同的層次和形式。最常見的是作家故居,或以作家為主題的文學館,例如魯迅文學館、歌德故居。這類文學館發揮着歷史保存和作家紀念(崇拜?)的性質。較整體性的文學館,除了資料整理和保存,更扮演着文化甚至是國族身分建構的角色,例如北京的中國現代文學館、台灣台南的國立台灣文學館。文學館絕不是時間的凝固,文物的防腐,更加不是對過去時代的懷舊。

一所真正有意義的文學館,是現在式的,甚至是未來式的。它通過文學,建構今天的意識,和明天的願景。文學館要實現的,就是把文學從抽象、個別、零散、靜態和隱蔽的狀態中提拔出來,還原、彰顯和發揚它本身就具備的歷史性和公共性。

文學作為藝術

文學是藝術。這樣說好像多此一舉,但我們竟然還要這樣去說明!我們的社會不太記得(不會從不知道吧?)文學是藝術,是傳統藝術形式中之一大範疇。

西九文化藝術區談了十年,幾乎沒有人想到,當中應該有文學的席位,甚至連文學人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過往的西九討論,以至今天的西九計劃中,文學的成分近乎零!把文學從藝術中排除,或至少是遺忘,是不可思議的。西九文化區是個綜合文化藝術區,當中如果沒 有文學的角色,肯定是個巨大缺失,有損整個計劃的完整性。文學參與西九的最適當方式,是香港文學館的創設。這是我們重新全面認識藝術為何物的第一步。文學 館的設立既為文學,也同時是為了藝術的整體,為了對藝術形式之間的關係有更整全的理解。

文學作為視覺藝術

這當然可以指,文學館的展覽和陳設方式具有視覺藝術的觀賞性。館藏品展覽和其他文學展示形式應該更具創意,在重視知識性和資料性的同時兼具視覺上的藝術 性。文學的視覺藝術性,也見諸文學出版物的設計,以及文學與視覺藝術的跨媒體創作。近年本地漫畫與文學的跨界創作便是上佳的例證。不過,文學作為視覺藝術 更重要的意義是,文學館此一形式賦予了文學更高的「可視性」或「能見度」(visibility),有助於建立文學的公共形象和公共性質。

文學作為表演藝術

跟表演藝術相比,文學創作的方式是靜態的。不過,文學從來不止是紙張上的文字。寫作本身就是行動。從寫作到發表到出版到相關的活動,文學其實也是動態的, 是介入公共世界的方式。文學活動中的詩朗誦具有表演藝術的性質,是即時和即場的發生。要作家即席表演寫作可能有點誇張,但作家舉行演講卻肯定是創作外延的 演示。至於文學與表演藝術的跨界合作更加是源遠流長,例如戲曲和話劇便是與文學互為表裏。而如果把表演藝術理解為行動的形式,文學館也就成為了文學行動的 舞台。當作者、讀者和各種形式的參與者會聚於一個舞台上,公開而活躍地進行創作、欣賞、分享、交流,便賦予了文學廣義的表演性。

文學作為建築

文學館當然必須是一座建築物。建築物本身也可以是一件藝術作品。文學作為建築的意思,有實質和象徵兩方面。實質方面,文學館除了是一個進行文學活動的實際 場地,它的相關功能也有助確立和開拓文學的生存和發展條件。從文學館衍生出來的,是生產、出版、傳播、教育、研究、翻譯、保存等物質條件的鞏固和改善。象 徵方面,文學館可以成為一個精神地標,具指向性地建構本地的文化身分。建築乃人類用以庇護、棲居和承傳的人為創設物,文學作為建築在文化層面上具有相同的 意義。

文學作為歷史

文學是廣義的敘述。無論任何文學形式,總合在一起就成為了敘事。無論任何題材和取向,文學的整體必然是整體的故事。一個地方的文學,必然是一個地方的歷史。香港文學是眾多作者的個人史總合而成的共同史。香港文學館,必然是另類香港歷史博物館。

文學館除了保留資料和文物,也發揮歷史整理和反思的作用,建構當下的身分認同。文學館除了作為故事的搜集者和整理者,也同時是故事的生產者。一所推動創作的文學館,能鼓勵民眾參與編寫個人和共同的生命故事,從民間的角度書寫地區文化生活體驗。

文學作為生活

說文學就是生活,最明白不過。香港文學展現的就是香港生活體驗。無論是私人還是共同生活體驗的書寫,文學館也可以產生凝聚、延展和深化的作用。文學館可以 讓原本屬於私人層面的生活體驗公共化,意思即是讓眾多的個人觀點互相連結,呈現出更為全面的圖景。文學館所建構的公共性不會扼殺私密性,也不會妨礙個人化。它讓生活的層次更為鮮明,更為多樣。它讓個人生活得到更多的關注,也讓公共生活得到更積極的參與。它為文學作為生活提供更廣闊的視野和更多角度的參考。

文學作為文學

文學的包容度和滲透性極高,可以跟很多其他事情拉上關係,但文學之為文學,有文學自身不可約化的特質和價值。文學可以而且必須以各種形態呈現為一所文學 館,但文學館的最終意義是去庇護、培養和推展文學。我用了很多其他東西去說文學,卻沒有說文學本身是什麼。這個問題之所以還要問,是因為我們的社會對文學 的認知極度不足。文學絕對不是小眾的事情。我們每天也在接觸文學,只是我們並沒有察覺。對於一個有文學但人們卻不知道有文學的地方,我們需要一座文學館, 讓文學變得可見,讓文學行動起來,讓文學變成我們的居所,讓文學說出我們的故事,讓文學進入我們的生活,讓文學成為所有人的文學。

資料:
香港文學參與狀况及人數初步估計文學參與的方向十分多元,至少可包括閱讀、創作、出版、文學活動、研究等。 教育體制中,大學人文學科的學生近一萬,教職員約2300 多人。而明年開始推行的新高中課程「中國文學科」,亦設有文學範疇,鼓勵感受、鑑賞、創作,中四五同學約16.7 萬人;中六同學約3.3 萬人。於課程內接觸本土文學、創作的朋友近20 萬人。至於課餘學習,亦有263 所日校曾開設課外寫作班,參與同學每年逾一萬人。

文學活動方面,圖書館舉辦的「香港文學節」六年間由6000 人次參與遞增至約22 萬人次。而網上文學資源亦越見備受重視,中大圖書館的「香港文學資料庫」網站於2000年成立,點擊率由起初每年200 萬次大幅提升至去年的近1000 萬次。當中三成用戶是香港朋友,三成來自內地台灣,餘下來自世界各地, 包括歐美、東南亞及南美洲,接觸層面相當廣泛。




***

不試著做永不知道

這是詩的六月。字花主辦了六四紀念詩歌音樂會「一般的黑夜一樣黎明」,六月三日晚 八點於文化中心外自由戰士(官方稱「翱翔的法國人」)雕像下,前後來了近二百多人,裏面或有很多平時不碰詩歌的朋友。有些詩是沉重的;有時我們笑得輕盈。 有朋友不習慣參與有關六四的活動上有笑聲,有朋友不習慣六四這麼正襟危坐——但他們都禮貌地過來表示意見,最後慢慢磨合,接受人與人之間的不同。無論天氣 和議題,我都喜歡這樣的公共活動:在陌生的集體裏,人開放自己去理解他人,摸索自我與他人的情感異同。

某文化人偷聽保安阿頭講話: 「50 人以上就咁處理,由得他們吧,悼念下冇嘢嘅。」又有文化叔父主動和阿頭攀談,阿頭表示「如果我唔洗做嘢我都坐落去呀。」前幾年民間紀念六四的「異議聲音」 在自由戰士下聚集時並沒這麼順利;想來是這麼多巿民來了,才會輕舟過重山,像二○○七年七月三十一日午夜千人聚集在皇后碼頭,警察便不動手。明年「異議聲音」也還是會在,相不相識的朋友不妨在六月三日八點九分至凌晨之間,到自由戰士雕像下一起坐坐,散漫沉澱哀思。除維園集會外,希望自由戰士下的六三聚會和六四日間獻花兩個民間傳統,也能輾轉流傳。

八九民運之於香港,是對理想主義者的無限支持,是支持到了引動自發的地步;希望我們以後,都能繼續以各種方法在各方面支持有理想的人,而且是個能動自發的主體。實體的廣場陷落於政治與金錢,而我們必須與陌生者攜手打造流動的廣場,即足以自發交流的空間。

當日我們還有點擔心場地保安會否來阻攔、警方會否宣布這是非法集會。黃碧雲一早嗤之以鼻:有啥危險?北島則禮貌地說,小樺,我們三十年前,一九七九年《今天》第一次聚會,那可是真正被警察盯着的地下非法集會呢,你不用擔心我。 北島先生腼腆,沒有當眾分享當年經驗;其實我想在場的朋友都會想知道,理想主義者之無可阻擋的年輕,及始終拒絕豢養的詩歌。「一般的黑夜一樣黎明」是銜接性的,本身無足誇耀,只是勇敢的歲月與生猛的未來之交接點。六月六日,中大吐露詩社的同學就在旺角西洋菜街,朗讀紀念六四的詩歌,銳氣可敬。據說也有陌生 的朋友坐在街頭參與整個過程,那在喧鬧裏的專注,亦如維園裏燭火溫熱。

朗讀能怎麼樣呢,不過是把聲音留在風裏;文學又能怎麼樣呢——搞文學的人常常自我懷疑。然而文學事業(由活動與行動組成)亦如創作,事前的計算無法概括所有意義——活動的意義是在過程中產生的,不試着做永不知道。於是我猜想,在六月廿七日一點鐘的「回憶中創造——保育運動多媒體詩歌匯演」,亦會再告訴我此 時重溫天星皇后詩歌影像的意義,向我顯現回憶的能動力。

不試着做永不知道。六月慢慢流去,文學界有朋友在想像西九能有一間文學館。 儘管有人已經事先聲稱「完全沒可能」,但我們還是信,不試着做永不知道。

6/13/2009

反饋期間

1. 動力和反動力。這些病是開始六月暴走後完全沒遇上的:背痛、常常直不起腰來,腳患復發,以及單純的累,禁不住要馬上蓋起眼皮那種。現在都來了。然而這個時候才最重要,要累積,要用思索把所做的行為編織入我們的意識中。朋友們,六四還未過啊。

2. 為經濟專欄寫文章,原文過長,且因為某些原因而被刪了一些句子,現把原文貼到這裡。編輯leona擬題保留鄙人對節奏感的偏好,真好。她打來為刪改滿口道歉怕我介意,我也理應介意的,但其實這幾天我已經累到什麼都不能介意了。

從李長到被理者的政


李嘉誠喜得男孫,「潮州佬有仔大晒」,滿心歡喜為孩子改為「長治」。「長治」一名引來城中注目,有人聯想到「長實治港」之意。李嘉誠則叫記者去翻查《辭海》中「治」字的意義。查《辭海》,「治」字的意思包括:1、管理。如治國、治家;2 、舊稱地方政府所在地。如郡治、縣治;3、有秩序、安定,與「亂」相對。如大治、治世;4、4 治理、整理。如治河;5、研究。如治學;6、醫療。如治病、治傷;7、懲處、撲滅。如治罪;8、姓氏。 大概而言,「治」這個詞,是從統治者、擁有較大權力的人角度出發的。有人治理他人,而我們大部分人都是被治理者。

於是我無法不從書架上找回印度後殖民政治學者帕薩.查特杰(Partha Chartterjee)的著作《被治理者的政治——思索大部分世界的大眾政治》(The Politics of the Governed: Reflections on Popular Politics in the Most of the World)。李長治與被治理者的政治,讀起來節奏很好。而中外詞義竟是奇妙互通的: 政策研究中的術語「治理」(governance),乃是進行治理者所使用的或為了進行治理者而使用的知識和技術系統。

查特杰多年來從事後殖民研究,是印度底層研究(Subaltern Studies)的主將,亞洲最重要的學者之一。他非常尖銳地指出,今日的民主制,並非是由人民組成的/為了人民而組成的政府,而只是「被治理者的政治」。換言之,他是對歐美的民主形式如代議政制提出質疑,因為歐美以外的地區(他稱為後殖民世界)其實並沒有擁有像歐美那樣長久的現代化進程,許多被西方指為「前現代的時間特徵」其實是在今日的後殖民世界共時地存在的;而西歐北美以外的後殖民世界實際上構成了現代世界人口的「大體」(most)。查特杰的觀點是建基於印度的底層社群研究,但對於整個亞洲都有參考意義。

如果我們把「統治」和「政治」分別開來,學查特杰那樣把後者定義為「民主化的欲望與實踐的場域」,那麼我們到哪裡去找「政治」?查特杰告訴你,是在難民、非法居留者、非法勞工的世界。這些社群弱勢到政府甚至不給予其合法公民身份(於是很難參與正規的政治過程如投票)、認定要在現代化的高貴社會裡將之驅逐出去。這些註定被人統治的人,並不想奪取國家統治權、也不想領導中產階級精英的公民社會,只是在各種狀況中,為了生存而這兩方周旋,於是在定義較為不明、法律規範曖昧、在很個別的脈絡及策略的中間地帶實踐,這個中間地帶就是政治社會。查特杰認為,在無論國家還是公民社會都已被少數精英階層壟斷的資本全球化時代後殖民沉滯社會,上述的政治空間才是推動社會改變的動力所在。

本書是論文集,是有許多個體生命的具體故事,比如印度政治領袖安培德克爾,出身印度賤民種姓馬哈拉社群,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一方面要捍衛被壓制在社會底層的賤民社群權益,一方面又在製訂印度憲法、鼓吹平等公民身份等普世價值。又如政治宗教派系的領袖死亡,追隨者如何堅持以令現代人咋舌的信念處理其遺體,而與印共政府衝突,演變成流血的革命經驗。書中引用的史料還包括小說,這位學者甚至以散文家的筆法,帶你到印度的政治社會旅行,讓我們體會社會辛酸的層次。




3.
有天與人在葉宅吹水吹通頂,次日一早被扯去看《天水圍的夜與霧》。五月中寫了影評,回看交稿時間,是5月17日。咦那時我在做什麼呢,已經完全不記得(兼且又遺失了記事簿)。總之,好像是沒透過氣似的。全文見《香港電影》六月號〈家暴裡缺席的兇手〉。


我認為影片對李森的處理有點搖擺不定。李森身上體現具普遍性的社會政治經濟動力,而在妻女離家後,他百無聊賴在屋邨石凳上坐整個下午,透視出中年失業男性的苦悶(其實有沒有工作的香港人生活也許都是超悶的),這也是和缺乏社區設施的天水圍社區規劃有關的普遍性因素。在這些環節,觀眾可能會對李森產生同情,因為大環境的因素不是個人能夠輕易超越的。而影片另一些對李森個人性情的著墨,如他給女兒弄單車、給曉玲洗頭、宣稱要和曉玲結婚、到深圳找曉玲時以西瓜刀劃破自己胸腹等,也可能會令觀眾對李森產生好感。但李森的性格是支離破碎的,例如某些大男人的有趣粗豪小節,到後期全然消失。在往四川一段開始,李森就失去常性、好色貪心、嗜血殘忍,後來還有一個低角度陰暗背光暗示「入魔」的鏡頭。影片陷入兩難:殘忍必須是超越常理的,否則不足以對應其滅門的「獸行」;但如果殘忍超越了情節的合理性,觀眾就很難從理性上理解李森的所為。「兇手」在感官上的形象被放大,但同時在知性意義上消失了,我們無法理解兇手,也就難以防止悲劇重演。影片在這些環節,可能受到了煽動感官情緒的媒體報導影響。但這實在也是批判電影的兩難:「有乖倫常」的殘忍可以引發公眾興趣,但事件若從一個普遍性的危機,縮減為個別「獸父」的特殊例子,會減弱社會批判、要求政府正視的論證力量。事實上,許鞍華安排曉玲悲劇發生時麗姐因為遊行而無暇照顧曉玲,也是一個有趣的搖擺——對於以社會壓力來向政府爭取改善,許鞍華究竟有多相信呢?

影片中對女性情誼的著墨、對勞動女性的歌頌,許鞍華都是手到拿來信心十足。但在處理李森這個理應是盧卡奇意義上的「典型人物」時,卻顯得拿捏不當。因此吾友熊一豆提出一個犀利觀察:在電影中,真正缺席的是男性、父親。也就是說,經濟去勢後抑壓孤獨的香港男性,心裡究竟想著什麼,也許是我們這個社會都無法知道的,是拼圖裡關鍵的碎片。

當日看過電影真的被嚇到了,同行男性則表示對李森的行為無法理解,難道家暴問題連同其警號,到頭來真的只是嚇我們女性的麼。因為真的害怕,於是可以加個這樣的註腳:《天水圍夜與霧》所據真實新聞,主角金淑英是31歲,殺人兇手李柏森則是44歲。本人今年恰好31歲;而當然有人是44歲。我們常常說要扮張靜初和任達華的電影海報拍一張照片,有誰願來渣機。



6/07/2009

六四與世代

文明單位:六四與照片
嘉賓:楊陽、謝明莊

在歷史的街頭,我們回到羅蘭巴特:照片證明所攝物存在。而策展人楊陽想傳達的是複雜的議題,以及比她更年長的攝影師所承受的重量。可以補充的是我去看展覽時遇上程展緯,我們一起站在冼偉強所攝的,王維林隻身擋在長安街一列三十多輛坦克之前,驚嘆,這幅相原來是冼偉強拍的,我們都以為是上帝拍的。「阻抗的表演——六四二十週年攝影展」在石硤尾展出,大家可以去看看。

文明單位:六四:港人身份、跨代傳承
嘉賓:陳雲、林輝

陳雲林輝跨世代round table,關於六四與本土意識建構,我想香港人大把野講,節目完了還互相督促:寫文呀寫文呀!鞏固成果最重要!寫文章的人

(後來收到一位相識的電郵,說聽到節目很感動。我想這實在如小奧的詩所說:「他不再找我了/自從知道了我電話號碼最後的兩個數字/他也不再找我了/自從看到了我MSN上頭像顯示了VIIV//我卻被更多的他找到了/當我在Facebook加入了未能忘記的群組//交換QQ好嗎」六四真的讓我們找到了很多同路人。)

還可以提供陳雲小劇場:在節目後他要錄一段介紹書的音,開首要他介紹自己,陳雲突然迷茫:「我應該點介紹自己?」我和林輝笑得打跌,說:「大家都會知道你是哪個陳雲了,難道會以為你是中共元老陳雲?」陳雲突然興奮:「咁我可唔以介紹自己係「我係反共o個個陳雲?」





父母們,不要膽怯
——從呂大樂〈是否需要立即狠批陳一諤〉一文談起

著名學者呂大樂今年離開中大,回到母校港大社會學系做系主任。臨別秋波是在港大學生會主席陳一諤被公投下台之後,發表了一篇〈是否需要立即狠批陳一諤〉(下稱〈立即〉)。文章肯定自己的社會學者身分,要求外人要有耐性讓大學生自己解決「內部」問題,又說立場鮮明的狠批減少辯論空間,更指狠批是「脫離年輕人的語境」。用網上的話來說就是,文章令許多呂大樂的讀者都「無語」了。

弔詭的「耐性」

陳一諤發表質疑六四、鎮壓只「係有少少問題」的言論,事件之所以牽連廣泛,完全是因為他是港大學生會會長的身份,某程度上代表港大學生。大學生的政治意見,已經很少沒有被這個社會重視過。近年社會常以日益收窄的道德標準、急功近利的求職眼光、感官先行的民粹手段來規限和批鬥大學生,學者和文化人往往會說「給大學生一點空間」,去為大學生的先鋒性行為護航;然而難得這次社會注意的是大學生在六四事件這種與社會和歷史掛鉤的重要問題上的立場,呂大樂卻認為事件的主體既在大學校園,陳一諤的評價應主要由港大同學來決定,叫旁人給予空間,感覺就有點一廂情願。如果平時以「給大學生空間」來為大學生的先鋒性行為護航是慈愛,那麼這次大學生代表的政治立場令社會失望,再迴護之就不免給人接近溺愛的感覺。九十年代以來,「大學象牙塔被打破」已被宣稱過無數次,除了港大內覺得自己對六四的立場無人理解的那部分同學、和部分愛生心切的老師(例如另一位我心愛的作家陳惜姿),我很難想像有多少人會同意呂大樂所要求的耐性。

而這種耐性也是頗弔詭的。〈立即〉文中似乎建議大家不要為陳一諤的言論而諸多動作,「應該想想之前為什麼未能有效在校園傳播相關信息,或之後有何補救辦法,而不是試圖阻止那自己難以接受的情况(例如年輕學生對六四事件的關注逐年減少)暴露於大眾面前。 」在「之前」和「之後」之間的「當下」,我們該幹什麼好?更弔詭的是,〈立即〉,是刊在陳一諤被罷免後,不知是專欄排期所致,還是作者不想對陳一諤罷免過程有明顯取態。但對於一般不留心細節內情的讀者而言,實在覺得〈立即〉很不立即。避過了事態最緊張的關頭,不錯會少了劍拔弩張的壓力,但也會令文章的意義減損。與當時事態抱持太遠的距離,文章很容易變成重複萬試萬靈的普世原則。以致我聽到不止一個呂氏粉絲悶悶道,這文章為什麼不寫短一半?

老實說,對陳一諤言論感到憤慨而忍不住狠批的人,不見得會反對呂大樂「以理服人」的立場。六四事件牽動大部分香港人,是因為它已經碰觸一些基本道德底線,例如「不可殺人」、「誠實」。當有人認為軍隊屠殺平民只是「有些問題」,又或者「殺平民的政府都有苦衷」,這是不分是非輕重。連別人的生命都不重視的人,歷來不乏會被社群驅逐的例子。筆者見此,何嘗不心痛。然而為何會走到這樣一步?是不是我們在兒童及青少年教育出了問題,連要孩子尊重平民的生命都很難開口?呂大樂的父親形象一度聞名香港文化界,〈立即〉便更讓我想到教育。

把什麼傳給下一代

某些關心六四的人有種潛在的心虛。年長一輩習慣政治冷感,自己認定年輕人一定會對有關政治和歷史的東西興趣缺缺,而改變這種興趣缺缺就是勉強了年輕人。報章報導,一位母親向唸小學的孩子講述六四歷史,被朋友批評為「自私」。如果把自己的信念和心結、集體的傷痛和歷史傳給下一代是「自私」,那麼我們除了金錢和物質,還有什麼可以傳給下一代呢?反過來說,如果避免把任何具公共性的(國家、歷史、政治、社會)關懷傳給下一代,那麼下一代怎麼可能不自私?

現在的同學習慣專題短講、小組辯論等考試模式,但有需要讓他們知道,並不是什麼都可以如一張寫著題目的紙條那樣無重量。如果說討論時不要攻擊人格是文明的表現,那麼尊重傷痛也更是必要的文明表現。比如說,經過三年零八個月的老人家那種痛恨日本的感情,年輕哈日一代的確未必理解、未必有興趣,但年輕的哈日一代難道會走去輕蔑地對老人家說:「你怎知香港淪陷時是香港人死得多還是日本人死得多?你怎知不是中國先做錯了事,日本才會來打中國?」出現大量肆無忌憚的輕蔑,就代表「成功引起大眾興趣、傳承六四」?

沒興趣不一定會導致不尊重事實和放棄道德原則。只有在尊重基本事實、認同基本道德原則的基礎上,才能討論歷史。傳承和宣揚六四,也絕不能放下以上原則。在一種所謂「迎合年輕人」的大前提下,立場清晰、批判犀利、願意談是非對錯,願意直指某些論調的站不住腳,就好像會「嚇壞年輕人」、「傷害傳承」了。但誠如陳景輝所說,「傳承」是有內容的,而不是空無一物的游談無根(「什麼都可討論」);如果要否定昭昭史實才能開展討論,本身就是破壞傳承啊。

父母們,不要膽怯

八九年許多巿民都買了很多資料冊、畫冊、相集,拼命收集資料,大概現在還在家裡,不想翻看、未敢扔掉。這些東西,不就是用來對峙遺忘和謊言的嗎?它們本來就是為了要在個人軟弱動搖的時刻,以事實提供力量,呼召自己當年的道德勇氣的。當真正要傳給下一代的時候,父母們不要膽怯。

我也恰如熱愛世俗、輕快的人,多談自由及興趣,少談道德。我只有很少很少的道德原則,願意當眾大聲說出來。比如,不可殺人(從哲學範疇來說,最不道德的是折磨(torture))。孟子說,殺一人而得天下,不為。以中國經濟發展去作為政權屠殺平民的藉口,是見利忘義。難道為了避免下一代的反彈,就連「不可殺人」都不和他們說嗎?

呂大樂說評論人立場鮮明的姿態和論述,「愈來愈跟年輕學生的生活經驗脫節,逐漸失去了說服力」。我的看法則相反,近年立場鮮明的評論的巿場一直成長,愈來愈穩固,超乎我的想像。近年「什麼都可以辯論」從一種不失明辨是非的真誠信仰,逐漸惡化成一種範疇混亂(混淆fact and point)式溫吞。許多人把理性掛在口邊,但諸多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自相矛盾,令到比較有洞察力的年輕學生愈來愈傾向立場鮮明的姿態和論述。在下有一篇博客文章〈可以繼續不斷重述六四事件,但不用再支持陳一諤了〉,其實沒什麼新論點,只是是其是非其非有話直說,在google page的轉載題竟逾七頁,在下也始料不及(只能後悔沒好好寫)。也許某些人無法接受的是,無論是操持草根語言還是學術語言,立場鮮明的激進論已經愈來愈有巿場——而這種得到巿場,有賴香港社會的凝滯和萬事不可能,有賴嬰兒潮的操持大局。

6/03/2009

歷史的細碎紀錄

因為中國政府想在日曆上抹去六月四日,六月二日開始大量封鎖常用的外國網上平台(即GFW DAY),然後在六月三日開始令國內大型的網上平台都因「網站維護」而關閉,是以六月三日稱為「中國網站維護日」。集體維護名單見此。國內網民稱為「裝死」。這在六月四日過去後,已經逐漸恢復中,但有些網的表態也是值得紀念的,因為迫不得已的裝死也可以較牛的裝法。

比如「2009-6-3 下午03:38:06 牛博山寨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本站六月二号开始进行维护和升级工作,因此本站罢工三天。为此给您带来不便,请谅解。

又如「VERY CD」 03:09:48 VeryCD」,在「維護」頁面上角有一句「只要是有益的話,小孩的話也要聽」

但最牛的還是「海海CD」: 2009-6-3 下午03:58:01 海海CD 6.3-6.5.海海CD将于6月5日重新开放. 一首李志的《广场》送给大家 李志的三张专辑下载见下面。
這個頁面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在當時一進去就可以播放李志的《廣場》。有乜咁勁?請大家把下面這首〈廣場〉聽完。



它是可以安全的,因為在政府立場,這些錄音都是指向不存在的東西的嘛。


在這段日子,一直覺得和國內的朋友很近,因為突圍的欲望與接觸的欲望近乎同一,而被阻隔又令我們熱情大增,因為阻隔本身增加了我們的力量。那種傳遞欲望催動大概亦如此文中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只是我的暴走好像並非傷痕,而成了表態的刺青。

而一個由政府帶頭說謊的地方,人民會充滿詩意。豆瓣上有一堆朋友在討論六月四日的各城報章頭版,看看是否有暗示六四(帖子已刪),像去年的南都頭版是「六月份大降雨四次」(大意,數字最重要),大家詮釋得津津有味,沒有人走出來說「咁都得?」「想太多了」或者「是你自己的想像」。在想像裡已經達成了。權力始終無法禁絕想像力。

六月二日,GFW DAY

六月二日,中國網民稱為GFW Day。國內網站由六月二日起不能訪問的包括twitter、flickr、wikipedia、bing、live.com、hotmail。飯否上有人說:「#FuckGFW这个短语,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就排到了Twitter热门话题的第二位。中国网民无比痛恨这个用我们自己的血汗钱建造的,专门用来禁锢我们自己的GFW。请记住,我们很愤怒。」飯否上fuck GFW的發佈已逾萬條。「校內」(facebook山寨版)不能更新,各大論壇也收口了,連教人不翻牆用twitter的貼子也被刪除。


從第一被封我就同時明白了「憤怒」與「毫髮無傷」。我覺得奇妙的是那種時間的感觸。比如前幾日有朋友轉過來,教把自己在某些網上平台的出生日期改為6月4日,然後六月四日那天那些網上平台就會為你點起蠟燭。本週一,飯否、豆瓣等內地網站就突然暫停了修改個人設置的功能。許多頭像也不能再顯示了(大家都懂得用圖像而非文字來說話,避開河蟹),那證明建制正用著大量的人手去封禁一群無財無權無勢的普通人。那麼快那麼遠,都是一日內的事,無數人在追索,急速轉動的頭腦,轉貼流傳的驚喜與快速,相識者與陌生者的血氣義勇,敵人強勢而狠辣的壓制,而雙方都是動也不動地坐在熒幕前的。

因緣際會,有限時間內參與了這次戰爭。在飯否上看到「请广泛转帖)通过微软搜索引擎病(bing)看更多当年后天全球有关视频。方法是,将鼠标放在搜索结果上稍候,视频音频即可播放。请点击http://www.bing.com/videos/search?q=tiananmen+square+video&form=QBVR
便貼出去。網友激動高叫「強大」,五小時後BING被和諧,豆友留言告知;10小時後我被刪帖、馬甲紀錄違規一次,午夜期間關於魯迅的文章再被刪,再紀錄違規一次。同日,無數朋友在各種平台上宣告被封、被刪。看他們貼什麼歌來慶祝GFW day

下面是個網上的笑話,改一改:

「很多年後,我的孫子會問我:『婆婆,當年的6.2 GFW DAY你參加了嗎?』『參加了』『你是英雄嗎?』『不是,但是婆婆和英雄一起戰鬥過。』」

在早前,「緩慢」賬號已被豆瓣定點封禁。現在豆瓣不但定點瞄著我的馬甲,並將「字花」變成私密小組,後來乾脆把所有小組的發言功能都停止了。實在要叫豆瓣去死吧。然而,正如智良所說,這不是代表權力戰勝了個人,而是看到權力已經被無數零散的人迫到絕路,已經窘困得裝不出紳士了。


我們擁有同樣的黎明與黑夜(二)置頂,留意下面update


(有沒有本blog長期讀者(或者理論怪物),可以說得出文題的出處?)

1.

一般的黑夜一樣黎明 ── 六四二十週年詩歌音樂會


六四二十年,當日的一切糾結心頭,面對無恥人荒謬話,鮮血與理想變得愈益明淨,詩語歌聲銘刻心窩。與老中青八零後詩人、長期抗爭社運樂者,來一起思念六四,一起渡過憂傷的午夜。

誦詩:也斯、北島、黃碧雲、孟浪、崑南、葉輝、飲江、陳滅、陳建華、陳麗娟、盧勁馳、洛謀、梁璇筠、鄭政恒、雨希、文於天、郭梓祺、徐晞文、洪曉嫻、鄧小樺等

音樂:billy、阿班、陳偉發、潘志雄等

時間:六月三日(週三)晚上八點,一起度過凌晨
地點:文化中心外,自由戰士雕像下

來賓可自由參與,自攜誦詩、即興藝術、行走坐臥,在散漫中共同思念,請帶一朵花來廣場。
不止二十位詩人當晚誦詩,還有社運音樂與文學的crossover也令人期待,包括陳滅(Mit & Friends)的看不見的六四之風流總被雨打和諧去等;阿班為北島詩譜曲;還有潘志雄x鄭政恒……。

籌備倉促,歡迎大家自行加入,自攜誦詩或即興表演都可。當日活動形式散漫,自由出入,請帶一朵花來廣場。

***

這個活動的形式是受以往的「異議聲音」及曾德平的六四獻花啟發。

異議聲音2009
(天安門迴響)

一九八九六四
想的不只愛國
要的不只民主
做的不只運動
愛恨哀怨 迴響不絕

二零零九六四
要再上路
愛人同志
到廣場去
死生相隨

異議聲音為一個由九七回歸開始,迴響八九六四人民自主提出異議的年度音樂演出聚匯。二十年後的今天,人民的自主性仍然被主導,異議的聲音依然被忽視。我們心信人民自主的異議聲音必須被確認及鼓動,所以自零四年度的異議聲音開始,我們放棄再以主辨者的身份籌備及安排演出,只就此發出一個公開呼籲,希望接收到以上訊息的朋友,帶同自己的發聲、演展、播放器具,於六月三日晚上八時九分匯聚尖沙咀文化中心外「自由戰士」雕塑(亦被罔名翱翔的法國人) 前的空地,共構一個自主發聲、自由起動的文化廣場。

誠然,在一個開放的廣場上,任何一個聲音都應被尊重,當中如出現任何不協調之情況,亦只可期望各參與的朋友本著互相關顧的原則作出協調及安排。

另外,我們認為人民的廣場本就屬於人民,任何規管者於未被要求的情況下之干預,實為不必要及壓縮人民自主表達的空間的行為。故此,此次的文化廣場匯聚,將不會向任何規管機構發出申請或知會。所以,期間各參與朋友將可能需要面對規管者的干預及作出回應。當然,既稱人民匯聚廣場,人民之間,互相關顧、支援,以至共同面對及化解任何眼前的困難,將會是至為重要。

如有任何疑問,請電郵至 dizzidenza@mail.com

異議丹剎啟
中國大陸東南
二零零九年五月二十九日

垂青小劇場

因為引用高登料寫〈只要聽到,就是抵抗者〉,被高登巴打垂青,引用之餘提到本人背景:
鄧小樺 呢件腐女唔知有無高登 ?O:-)
腐女?
有乜background? 另一個post有人話佢得廿幾碎 , 連<大地>係89前定後都攪錯

電玩御宅
文學西
應該唔係好老 #hehe#




哇哇哇,腐女、電玩御宅、文學西、唔係好老……所有label都令我心花怒放,我是遇到天使了嗎?我的知音果然在高登嗎?高登巴打果然是世上最懂得欣賞人的巴打嗎?在工作的高峰期見到這些倍加感動,我還可以奉承得更激烈!

(至於〈大地〉,確是我搞錯了,應該是〈長城〉才對——但那是一個比我更老的人誤導我的……感謝巴打指教!)

6/02/2009

異端卻是民族魂

(無法可想的時候,我們起碼寫魯迅。我向編輯說,寫魯迅總是可以的吧。而在豆瓣,就連這篇都發不出去。最近真的討厭死豆瓣了。莫名其妙被停號三天後,又因發起「一般的黑夜一樣黎明」而停號七天,再犯一次據說就要永久封號了。馬甲發言談及「五月三十五」,又在五分鐘內被刪除。他媽的不玩你豆瓣又不會死,網上平台這麼多。國內審查自然是厲害,但沒幾個網上平台像豆瓣這樣想盡辦法來自閹的。真要臉的,乾脆別再搞好了。)


魯迅.異端.民族魂


今年是中國「紀念日之年」,幾乎每月都有一個紀念日。四月以來,我開始在各處看到人們提起魯迅。魯迅總是與中國的命運連接在一起。

1918年,周樹人用魯迅為筆名,寫出了中國第一篇現代小說〈狂人日記〉。這位文豪曾被毛澤東稱為「現代中國的聖人」,並稱「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數十年來,魯迅是現代中國文學的代表、中學的指定讀物,大學圖書館裡研究魯迅的書,多得可以把人壓死。 本世紀初有所謂「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居首位的,仍是魯迅的《吶喊》。

而月前有次被一編輯呵責,說我交來的稿子裡寫的作者太「小眾」。讀者不妨一猜以下哪位作者是她眼中的「小眾」?香港詩人廖偉棠?李商隱?不是這二位。我怎麼也想不到,這位編輯眼中「太小眾」的,竟是號稱「民族魂」的魯迅啊。

魯迅比網民更好玩

據說內地的青年若有厭棄魯迅的,往往是因為他在1949之後被獨尊為唯一認可的作家,太像銅像了;其實魯迅的作品一直是香港中學課程的重點,〈一件小事〉裡由我的懺悔之眼看出的車夫之高大,〈風箏〉裡打擊弟弟而懺悔也不得寬恕的遺憾,以至〈立論〉眾人聽了不入耳的真話之後只能發出用以遮醜的唏唏呼呼的尷尬笑聲,中學生都還未必忘掉。我小時也是讀黃繼持先生編的《中學生文學精讀‧魯迅》,就愛上了這位作家。

早有許多將魯迅詮釋得生動活潑的書,近年我印象較深的是錢理群《魯迅九講》和陳丹青《笑談大先生》,尤其後者,可以深夜把人笑出聲來。魯迅常談嚴肅話題,思想深沉,行文有一股蕭索之氣;同時魯迅絕對是個冷面笑匠。我最近一邊與人網上筆戰,一邊翻看魯迅,驚覺他早於互聯網發明之前,就有網民之風。大家都知,魯迅的雜文如投槍匕首,與論敵狠戰一句不讓(以致極多「引號」和典故,通篇反諷者亦甚常見),後來許多不值一顧的人湮沒無聞,唯獨留在了魯迅的雜文裡。現在網上的許多罵戰,只是互相拋擲「低能仔」、「膠」等負面詞語,哪及魯迅罵得痛快?網上不是極多縮寫、諧音詞以至火星文等語文變體嗎,魯迅也常這樣玩,當中以「費厄潑賴」(fair play)最為著名。當時外國詞語引入未久,一時未找到對應的成詞,故常有音譯如淡巴菰(tobacco)、煙士披里純(inspiration)等。但魯迅的用法與人不同,別人是因為找不到對應的詞,而魯迅則是故意音譯,為了搞笑。這亦實在如今日創造草泥馬法克魷等的網民習性;若魯迅今日在生,他一定能創出各種代號,避過關鍵詞搜尋,反擊河蟹。

最關鍵的道德

浸會大學教授黃子平最近發表了一篇〈無花的薔薇〉,與魯迅寫於三十年代的散文同名。黃子平是國內知名的文學學者,尤以研究文學史及魯迅著稱。裡面寫有人在座談會上質疑「魯迅是否也淡出文學史」、又有文人學者主張把魯迅從中學課本中剔除。然後黃氏把魯迅的文章與時事對讀,以示魯迅死了仍為人喉舌。他寫道,國內網民與網警之間,每到某月便展開激烈戰鬥,鬥到後來,網民貼的竟是魯迅的名篇〈記念劉和珍君〉和〈無花的薔薇之二〉。

這兩篇都是寫在軍閥政府鎮壓學生示威,魯迅看見他所愛惜的青年慘死,及其後段祺瑞軍閥政府反稱學生為「暴徒」,又稱學生們遭人「利用」,魯迅顯得既蒼老又憤怒。他譴責軍閥政府:「中華民國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段祺瑞政府使衛兵用步槍大刀,在國務院門前包圍虐殺徒手請願,意在援助外交之青年男女,至數百人之多。還要下令,誣之曰『暴徒』!」「如此殘虐險狠的行為,不但在禽獸中所未曾見,便是在人類中也極少有的,除卻俄皇尼 古拉二世使可薩克兵擊殺民眾的事,僅有一點相像」、「中國只任虎狼侵食,誰也不管。管的只有幾個年青的學生,他們本應該安心讀書的,而時局漂搖得他們安心不下。假如當局者稍有良心,應如何反躬自責,激發一點天良?然而竟將他們虐殺了!」黃子平並說當時軍閥政府迫於輿論壓力,亦讓步允許驗屍、允許公祭、表達民意,今日只有更糟。文中大段抄錄魯迅文章,而在文末按語中有淡淡一句:「僅以此文紀念我的幾位學生」。1989年時他應在北京任教。

這時節我們思念魯迅。本土社運音樂人《6420》紀念歌曲合輯中,有一首〈飛鳴〉,就是將魯迅的文字譜曲(阿班唱來好像英文……但我們終於有唱出來的魯迅了)。魯迅棄醫從文,是因為看到了國人圍觀斬頭的麻木面容,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看客」。而這是遇到車禍火災都只會拿出手機來拍照的年代,重讀魯迅便更加成為必要。

魯迅擅於書寫死亡,彷彿特別善於與死亡相處。陳丹青說,「覆蓋著魯迅遺體的大旗幟寫著『民族魂』,真是大誤會、大諷刺。單說死亡命題,這個民族喜歡思考死亡、敢於談論死亡 嗎?不,只要不是自己死,活著便好,何必要去說——魯迅是這民族的大異端,不是民族魂。」魯迅如何是異端?陳丹青認為魯迅的異端是種大慈悲:「就是見不得殺人」。有時中國人讓人很詫異,西方人覺得每條生命都是珍貴無比的,像八九年十二月羅馬尼亞革命,在報社翻譯外電的人告訴我,當年獨裁者齊奧塞斯庫下令鎮壓在廣場上示威要求民主改革的民眾;他派直昇機在廣場上以機關槍掃射,才掃射了一次,軍隊馬上叛變,不齒這樣的領導人。而我們中國人呢,則反過來替人(統治者)開脫:「一定是你先犯錯,才會被掃射吧?」今年反覆咀嚼歷史,看看當下,原來我們的腳已踩到「不可殺人」這樣的道德底線了。

6/01/2009

終極暴走

終極暴走——就是扭傷了腳。週六又搬書去賣體力透支之後還和朋友談到五點半,還是失眠;週日學人著高跟鞋,拎住超多書,被激親心神恍惚,路面不平,一野仆街。中四以來我就沒有扭傷過腳了(更甚少仆街)。一定是什麼暴走女王的外號晦氣,壞了運勢。然而,移動困難不是移動的終結,而是終極!當坐著不能動,你的意識就會暴走——除了光,還有什麼能比意識移動得更快?

只要聽到,就是抵抗者


《未來戰士2018》裡,為了逃避「天網」的搜尋與追捕,抵抗軍的首領John Connor拿著舊式無線電對講機對空氣講述戰略,首尾會重複:「If you can hear this, you are the Resistance」——只要你聽到,你就是抵抗者的一員。在中國式和諧裡,弱勢必須暗通眼色、敏於接收。暗號不能做得太多,在悶熱的夜裡它常常只能一瞬即逝,提醒你關於反抗。如果你同意反抗,就要讓自己更敏銳。

「關於六四的流行曲」是個惹人喜愛的題目,這亦與香港人的臥底情懷相通。最早看到的六四流行曲評論是洛楓在《世紀末城巿》裡評達明六四概念大碟《神經》的文章,引我做大學學生報時拼盡力氣搞了個六四流行曲的萬字特輯;後來看到潘國靈〈香港六四流行歌曲回顧〉(《E+E》第七期)一文的研究和分析更為完整,值得收藏。

有朋友傳來高登討論區「隱藏的六四歌曲」,網民自行搜集著有關六四的流行曲,有打正旗號的,有曲線隱晦的。有網民稱陳奕迅《H3M》的大碟編排全是暗寓六四,〈Allegro, Opus 3.3 a.m.〉是暗寓解放軍在6月4日零晨三點半清場;〈還有什麼可以送給你〉是天安門母親對兒子的思念;〈於心有愧〉是鎮壓者與背叛者的良心自責;〈今天只做一件事〉是紀念六四 ;〈一個旅人〉是因六四流亡海外者的漂泊精神;〈七百年後〉寄託對遙遙無期的平反之盼望; 〈 Life Goes On 〉是六四餘生者在表面平淡的生活中自勉「不要淡忘」;〈太陽照常升起〉裡「無私心的星斗絕對忠誠/時間到了放低暗夜情景」 指國人被抑壓的六四激情;〈不來也不去〉「誰同行 仍同樣結尾/血液裡 才遺傳悲喜」是八九民運同行者的心情;〈沙龍〉肯定照片紀錄真相的功能。

——這當然可能是個人想像和過度詮釋。然而流行曲作為商品,其消費過程本就切斷與生產脈絡的連繫,儘量虛託容納想像,任由消費者投入:拋棄者與被拋棄者都唱〈富士山下〉,保育不保育都買《囍帖街》。況在《情感的結構》一書中,填詞人劉卓輝親口承認,他寫黎明〈我來自北京〉時想著的就是八九天安門上的學生,大纜既然扯得埋,聯想一下有益身心。

明星們在八九年熱心參加民運,其後兩年還有零星的相關歌曲面世。除卻Beyond〈大地〉、盧冠廷〈漆黑將不再面對〉、達明《神經》等著名作品外,近來亦有人發掘到夢劇院〈狐狸先生的尾巴〉、王靖雯與黃貫中合唱〈未平復的心〉。再後來,就是曾德成所引的「存在先於意識」。陳滅的詩〈看不見的六四〉(《字花》19期)裡說「再說一次六四?六四,再不用代號」,多麼令人心酸,在最直接的時候,六四仍然是一個代號,用一個日子去寄託讓中國變得更好的理想,普通人捨身為他人擋子彈的勇氣與情義,生者與死者的無盡付出,由時代把我們超拔到的高度。自由的理想是莊周夢著的蝴蝶,看著蝴蝶撲不過天涯,誰又有權不理解。

我自己盯緊黃耀明《king of road》,處理香港中年情懷豈能不涉六四?〈20〉裡「盡力吻著」的這一紥薔薇,讓人想起天安門母親的玫瑰徽號,而短暫的20年裡,只有八九六四,稱得上「最深刻的一天」吧(詳見《字花》19期)。至於〈平安鐘〉裡唱「時代多顏色/傷痛無色/可有誰在注目」、「猶如清溪漫漫乾燥 猶如污漬靜靜分佈/然而燈箱並沒宣告/流淚的痕跡/哀的回憶/可有誰做記錄」、「給你一個晨鐘/敲一敲插一列洋燭/燒不到是冷漠無數/冷漠不知道/就算大家敲一世鐘」,我慶幸這城巿還有哀歌。在某大台的節目前預備會上,一桌傳媒人都說「六四是大是大非」、不齒陳一諤呂智偉;但大家都無奈,節目一談六四必剪。我忍不住覺得,在流行文化裡把六四偷運進去,是整個不得不見利忘義的流行工業必要的良心懺悔。

流行文化扭曲折射,能不能回到我們沉默的傷口?大爛片《滿城盡帶黃金甲》裡二王子周杰倫兵敗被鎮壓,有人說看得流淚:盾牌陣如坦克壓過來,槍穿過身體遍地鮮血,然後迅速搬屍、沖洗、在血上重鋪金菊,這就是中國特技:如同沒流過血的清場。最後鞏俐周杰倫血濺菊花台,喝不下的毒酒灑潑桌面,鏡頭向上拉高人都消失了,終成一天圓地方的曼荼羅形狀——「萬象森列,圓融有序的佈置」 。中國式和諧一直凝結著血的故事、毒的腐蝕。


(PS.我又和小奧撞到正!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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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未來戰士2018》還有一句令我一下子醒一醒的,Kyle Reese問,“You know what separates us from the machines? We bury our dead.” 我一下子想起在六四片段裡,開槍之後,人群散走,很多人冒死也要把明明已沒了氣息的同伴屍體搶回來。人與機器的分別啊。淺顯得可以拍成大片了。我又倒地大哭,但下面這個很鼓勵,剪得超好,大家慢用,值得逐格慢放。根本,現在發生的就是戰鬥,不再是具體的軍隊,而是意識型態戰爭。因此所有戰爭修辭都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