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書/沒有書(一)
都說在電子化趨勢下,書本可能會消失,這個擔憂造成了書業發展及對書之趣味的兩極化,一方面是輕、短、薄、消閒的書會往更低價的電子巿場靠攏,另一方面是書的收藏價值更受重視,要出的書都要更有份量、更美觀更吸引,才能引起購買慾。書的巿場狀況就是書的未來,同樣的兩極例子我們甚至可以在圖書館發展歷程中看到。
美國佛羅里達理工大學,近月有一間「無書圖書館」落成。這家圖書館有著幾何風格的白色透光蓬狀拱頂,也宣示著一種未來主義式的視野。它超越一般圖書館館藏兼有電子書和實體書的取向,一本實體書館藏都沒有。館中收藏135000本電子書,服務約550名學生。藏書量並不真的很多,這也是因為電子書的發展尚在萌芽階段。從這個規模來看,顯然這圖書館是功能性的,輔助課程需要,相信該大學還會另有圖書館。
這也很符合網絡或電子資料的特性。電子資料的內文容易搜索,特別方便有目的的課程參考資料搜尋,理工醫科工具書,其實全應電子化。圖書館員的工作變成幫學生搜尋課程的相關資料,及教學生使用電子閱讀產品。以往圖書館採購書本的工作程序,據說會簡化到幾秒鐘的按鍵就可完成。可以想見,這樣圖書館員的人手需要會大大減低。這個圖書館的落成,頗能強化「書要消失」、「圖書館管理員是行將滅絕的行業」之想像。
從網絡報導照片所見,完全沒有書架的圖書館內部空間,只擺放供學生使用的桌椅,當然更加疏闊。筆者則試著想像,同樣是瀏覽找書,那種迷失在知識之海的狀態,在圖書館書架上和在電子版面上,有何分別。以瀏覽時間與方式來說,逡巡書架,隨手把一本對味的拿下來,又觸類旁通的把別的書打開帶走;電子版面則是搜尋單版面數量固定,等待時間是畫面載入的時間,每個人的感覺不同,我覺得在電子資料上花的時間較長,令人耐性匱乏。圖書館的書架,編列比較固定,而電子資料的更新應會較快,所以不同時間的瀏覽單子可能會有出入。在書架上比較容易從上次找過的地方接下去找,而電子資料我往往每次從頭看,資料繁多故多需要較嚴格之汰選。電子書資料下面也可能會列出「其它可能你會有興趣的書籍」名單,但數量與穩定性未必能與書架比。簡而言之,電子資料較需要先有心目中的目標,而且催發類同方向的搜尋;而在書架之間逡巡,往往則可能有機會與意外的書相遇。
有書/沒有書(二)
電子化趨勢讓「書本」的存續陷入深厚危機,以技術工科為主的大學為顯時髦,甚至推出「無書圖書館」。不過在危機前產生的總是兩極化:電子化的「消失」之另一面,是極端的書本藝術化。
蘇格蘭藝術家派特森(Katie Paterson)發動了一個極其前衛的「未來圖書館計畫」。這個計劃的時間維度是一百年。計劃有自己的信託單位,會組織文學專家顧問團,每年挑選一位作家邀其創作,不限文類,限定一年內完成;隨後把手稿作品封存於2018年竣工的挪威首都奧斯陸Deichmanske公立圖書館,一百年後才出版、展出。第一位入選的作家,是作品尖銳又擁有廣泛讀者群的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ret Atwood)。
這個計劃的考慮極端周詳,它針對著「電子書取代紙本書」這個焦慮,預先假設一百年後出版紙本書是不可能的事,而甚至在2014年夏天起在圖書館旁,種植一千棵挪威雲杉樹,準備百年之後用以造紙。圖書館內並存放一台印刷機。一百年後,2114年起將陸續伐木造紙,出版封存百年的作品。而存放作家手稿房間的部份建材,也會取自這片森林。這個計劃是以焦慮的眼光,珍視出版書本的每一個細節,用一百年作焦距把這些細節放大,既有雄心規模,又令人充滿著出於危機的憐愛。
電子化聚焦於作品的傳播和使用,而書本藝術化則聚焦於生產。生產者、生產條件等元素,以工藝精神甚至是前衛姿態重現,像挑戰時代的英雄。愛特伍也特別表示,對她而言,寫一部給百年之後的人看的作品,要好好想想有什麼可以跟那時的人說。而寫一部自知在有生之年的都不會問世的作品,也更讓作者面對書寫孤獨的本質。而同時也突顯了圖書館作為歷史收藏之所的性質。這個藝術計劃通過極具情感的細節安排,讓關鍵之物浮現出來。
現在的書多出得美侖美奐,才能引起讀者消費欲;更有甚者,印刷技術,設計細節,都往精緻發展,並將製作過程的細節披露為賣點之一。「書藝」(BOOK ART),已不止於大量複製的機械技術產品,「不可能的書」、只有一本的書、以古典印刷技術手工製作的書……有藝術撐場,紙本書要消失,大概還早;消失的大概先是中間者,書本作為大眾商品的巿場,正在不可避免的分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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