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專院校中兼職教書已逾十年,現在被定義為可以教不懂文學的人讀文學——多是教非中文系本科、high doploma、副學士之類。這種課學生本身的動力不高、基礎也可能差,基本上很靠導師的魅力,上課其實要有表演的心理質素。—我想我確實有這種能力,但就是太過消耗。
要傳遞知識是我的信念,但事不如人願。教「小說電影改編」,想學生同時有兩方面的分析能力,但也許學生只是想和你玩,修課只代表樂意見到你。有次放break,幾個少男少女玩結他玩到不願停,嚷著「不如唔好上堂夾band啦」,我當下拍桌子叱責,唬得他們倒退。後來想想,咦這好像貓兒把捉到的小鼠當作禮物啣到主人跟前,反而嚇死主人的悲劇——其實不是適切的禮物,但都是愛呀。
學生當然求貼士,我以前給貼士很節制,如今終於明白貼士也是一種和學生的溝通方法。有貼題目的動力即起碼有讀書動力——同學願意關心考試成績,作為老師已經覺得皇恩浩蕩。課前我給了兩條邏輯推理之貼士,有同學以推理破解之,並以正規數學的規率計算方式,逐一羅列出所有可能之配搭,做了滿一張a4紙公開給同學。我第一次遇上這樣正規而隆重的方式,很大驚喜。其它老師會問,與其用這麼多時間去貼題目,何不老老實實去讀書看戲——但我實在喜歡邏輯推理,以及聰明的人,竟開心了兩天。
這個時代表達的方式千奇百怪。據說有學生特意不交功課而肥佬以令老師記得自己的。可能貼題目都是一種表達。這一班同學生於亂世,我常和他們談政治與絕望。而好遲好遲,他們才真正進入師生結構,了解到這種關係裡的一般表達方式,就是學生顯示記得老師說過的話,老師顯示記住學生每個人的性格和樣子——這一切若真的記住了,學生一定會進步,因為教育首先是人與人的關係。教書很累,因為要愛好多人。
而我又只是,漂流教師,並且很忙,每天要進入數個不同場景認識千百人,心靈已經彈性化到成為廢物,愛人的能量只剩一點點。新海誠《你的名字》裡面,最動人的其實是達成目標後,記憶不可制止地失去。親愛的同學,下次在街上遇見,你會不會覺得我好面善,好似在哪裡見過?到時我如果問你的名字,請原諒我失去記憶了哦。
(刊《m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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