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書的季節,香港書展又將吸引大量人流,把一些重要作者和文化現象帶入公眾的視界。在一切電子化和虛擬化的今日,人們對書,好像比以往更著緊。從書的出版狀況,可以觀察到一時一地的社會與文化現象,這裡選數點分享。
香港的出版業近幾年本有勃興現象,在本土化浪潮及熾熱的社會氣氛帶動之下,不少有份量的香港書籍出版。值得注意的是,近一兩年的香港文學書籍,也有突出表。讓我們先觀察一下香港書獎的決審及得獎名單。在進入決審的二十本書籍名單中,竟有泰半是香港文學書籍,以資深作家為多,最終獲獎者亦有六本,分別是《也斯的五0年代》、小思《翠拂行人首》、陳智德《地文誌》、潘國靈《靜人活物》、劉禾《六個字母的解法》、李維怡《短衣夜行記》(李歐梵、陳國球、蔡炎培、廖偉棠等幾位高人作滄海遺珠)。梅樹綻花,芳草萋萋,筆者是文學人,對此感到欣慰。
文學的復甦不是平白得來,據說在幾年前的出版寒冬,文學書的出版倒還沒有斷過,其一原因是香港藝術發展局支持了不少嚴肅文學書的出版,包括一些年青作者。正如素葉出版社的許迪鏘先生指出,香港出版的最低門檻仍然是低絕全球,與二十年前相比升幅並不大,很容易就可以出版一本書。所以文學書在寒冬期,將作者稿費、編輯費、設計費全部壓縮,倒還是能夠開機印書的。還有董啟章這樣逆巿寫長篇的。捱過慘淡的寒冬,文學逐漸累積了聲勢;這幾年也等到有有重量級的作品,今年書展就有鍾曉陽、黃碧雲、鍾玲玲出版新作。
在世界的閱讀巿場裡,面對電子化,首先受創的總是無功利無即時效應的文學作品,香港這種等過了一整個冰河期再復甦的,也可能是因緣際會而已。去年進決選的藝術類書籍就比較多,有電影、粵劇及梁寶山《活在平常》等。可是今年則少得多了,也許在出版方面也有困難吧。
香港書獎這兩年的文學書單,其實視野與驚喜猶勝於去年揭曉的文學雙年獎,更能顯出本土文學的發展與轉化。不過香港書獎的得獎名單也不是一直有看頭,我記得有一年得獎的是《紅樓夢》,簡直是在自己額頭鑿上「脫節」二字。後來慢慢好起來,似乎可以折射出香港一年的出版及書巿風貌。比如上屆,有幾本香港史地的書得獎(《薄扶林村》、《六七暴動》、《那似曾相識的七十年代》等),這確是香港出版界在本土浪潮中交出來的功課。進入非虛構的年代,人文書籍更易暢銷,今年書獎中得獎的《重慶大廈——世界中心的貧民窟》及《死在香港.流眼淚》,都是年度超級暢銷書,角度獨特之餘亦有本土色彩,這樣的書在香港暢銷起來,足以讓香港驕傲。在十一本得獎書籍中,張帝莊的《一本讀通世界歷史》,面貌與別不同。張氏是資深記者傳媒人,這本給兒童看的世界史,結構有心思,再找來有心插畫,最後變成大眾書籍向一般巿民推廣知識,大概就是香港書籍出版顯示其專業操作面向的能力。普及書籍之出版,往往最見到整個出版業的底氣與運作是否成熟,所以這本書得獎,應該可以對香港出版業作出鼓勵與肯定。
今年香港本土聲音激烈而甚囂塵上,上屆香港書獎的得獎書籍,本土傾向極其明顯,只有《雙城辭典》一本是台灣出版,但內容仍是書寫我城的本土文學。今年的本土關懷仍在,《重慶大廈》、《死在香港》、《安裕周記》、《也斯的五0年代》、《地文誌》、《短衣夜行記》,均勾出了本土的不同面向,後兩本尤其有反抗的性質。還有兩本書進入決選但未能獲獎的《被遺忘的歷史建築──港島九龍篇》及《郵票中的香港史》,也繼續反映香港史地在本土出版業有著聲勢和巿場。今年的決選書單全部均是本土出版的書,不過今年的得獎書單中,《女性,戰爭與回憶:三十五位重慶婦女的抗戰講述》以及未能得獎的《鏡頭下的真相:記中國愛滋病實況》,都在歷史和當下現實兩方面,重新把香港和中國掛鉤。這並不是說香港就等於中國,相反是顯示出香港與中國的差異,包括可以從個人角度去真實紀錄歷史和批評現況的,自由。
書店疲弱,又受政治壓力,「本土」一詞或者已經引起敏感神經,有銷量的禁書之出版商回深圳被拘捕。書作為人類思想、情意、自由的彰顯,愈來愈困難。但,書不會放棄。
(刊七月《號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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