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酒樓,旁邊有個女人訂了酒席要擺滿月酒,覺得酒樓沒在原有酒席之外把更多地方空出來(比如訂了十圍,應該另外再空出三四圍的空位去讓地方顯得闊落),大吵大鬧近一小時。聽得裡面有一個說法是「咁出面咁多間酒樓,我點解要揀你地?!」,意思就是,你要給我優惠,不為什麼(顧客作為本質的存在)。
這個說法魅惑了我很久,反覆咀嚼,因為發現,我原來是從不懂得把自己擺得這麼高來看事情的。像我這樣的人生裡,從來都是要想辦法扮成「和普通人一樣」,扮沒遲到、扮講課沒超時、扮教法和別的老師一樣,只要權威沒發現和規限我的違規就謝天謝地,只要自己在幹完自己想做的事然後又fulfill到日常需要(例如教寫作班可以教到學生又懂得另類又考試無憂)就覺得過到自己過到人。我從沒有想過要成為受特別待遇的一群。於是我無法理解那些要得到優待的說法,經常會有人與我產生碰撞,然後我摸不著頭腦,過了好久,才明白,原來有些人一旦沒有得到特別對待,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受了傷害。
遇見這樣的人,在不冷靜的時候我會怒從心上起,也許就像革命暴動時的平民恨貴族。比較平靜的時候我會記得這個世界也需要貴族,貴族會比較容易發揮象徵意義。比較柔軟的時候我會想把這些轉換成情感關係來理解,即以把那些需索視為一種如同欲望(desire)那樣的永遠匱乏(「特別待遇」的關鍵有時不在「待遇」的內容,而在於「特別」的相對性,然而世界的參照對象是無窮的),在我身上也有,不值得把它當成徹底與自己對立之物來批判。但可以事先聲明,絕大部分時候我對特別待遇的反感都是直接反應,大家不宜冒險。而以「你是個特別的人、我對你是很特別的」為示好的進路,不幸在我身上是絕緣的,大部分時候都只感到尷尬而已。對此必須向持此類方式對待我的人士道歉,我必須要很久很久(比如幾天後),才會明白和體會到「特別待遇」的好意。說到底,那始終是好意。是我自己太愚鈍,請讓我慢慢學過來。
然後問題是,我所身處的文化藝術界,包括邊緣異議族群,是非常提倡「特別待遇」的,最好每個人對每個人都有獨特的待遇方式。因此,給予他人特別待遇,亦不能不說是我的工作、技能、理想之一。想到這裡就覺得步步維艱,像自己反對自己。唯有從第五宮的射手座海王星和第十一宮的雙子座木星對沖去理解,長歎一聲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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