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與一群朋友讀《憂鬱的熱帶》,其中一位讀到其中有一段講李維史陀思考人類學的兩難(即一種雙重病態:對看得見的一切大起反感,同時又自責為什麼錯失那麼多應該看得見的現象)。然後李維史陀寫他找到出路:
//我被這種兩難困境困擾,很長一段時無法行動,但我覺得那污濁的液體已經開始沉澱了。逐漸消失的形式愈來愈清晰,混亂漸地被排除。原因是時間不停地消逝。遺忘把記憶一波波地帶走,並不只是將之腐蝕,也不只是將之變成空無。遺忘把殘剩的片斷記憶創造出種種繁複的結構,使我能達到較穩定的平衡,使我能看到較清晰的模式。一種秩序取代另一種秩序。在兩個秩序的懸崖之間,保存了我的注視與被注視的對象之間的距離,時間這個大破壞者開始工作,形成一堆堆的殘物廢料。稜角被磨鈍,整個區域開始瓦解: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點開碰撞,交錯折叠或裡面翻反,好像一個逐漸老化的星球上面的地層被地震所震動換位。有些屬於遙遠過去的小細節,現在突聳如山峰,而我自己生命裡整層整層的過去卻消逝無跡。一些看起來毫不相關的事件,發生於不同的地方,來源自不同的時期,都互相接觸交錯,突然結晶成某種紀念物,好像是建築師所精心設計出來的,遠比我自己個人生命史更見智慧。//
這就是,被人們聲稱是冷硬操作抽象無情的結構主義。這就是從心理角度描述的結構主義。詩化,意象化,處處是情感碎片的結構主義。
前些日子整理詩作,找出一些用抒情語言來寫理論的詩,實在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要用感性甚至性感意象來處理理論問題,現在才知道,大概是因為看過《憂鬱的熱帶》,對於文字能力的信心:一旦你掌握到某個水平的文字能力,你就可以把自己本行最深奧的秘密,向任何一個外行人說得明明白白;並且,在書中實際看過用抒情語言處理理論問題的文字。也於焉明白,理論問題,何以對我而言,簡直是情感過剩。(也大概是從這裡開始,我習慣用一種充滿感情的眼光去看待冷冰冰的結構主義者。)
雖然,這在一切平面化的網絡手機時代,都變得大而無當鞭長莫及——但它始終能夠,鼓起我強大的熱情。我有時是像需要薑茶辟頭風那樣需要理論書隨時在手邊,一種不合情理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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