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講了我的粗口
因為一個「撚」字,中大學生報難得受到傳媒關注,總編輯陳聖方近日連接傳媒電話。無疑,吸引傳媒、挑動各方神經的乃是天子門生公然書寫粗口,傷害了某種道德感。教育評議會副主席蔡國光認為學生報此舉極不適當,會令中學生有樣學樣。看來在許多人眼中,不道德的粗口始終與教育機關水火不容,必須被驅逐出去。
Mission impossible
順應蔡國光的思路,且由中學談起。筆者曾於多間等級三(band 3)之北區中學任教。與名校一樣,這些中學的校規中註明「不得使用粗言穢語」。然而,學校裡隨處可以聽到幾句粗口,卻很少學生因為講了粗口而遭嚴辦。這並不是說老師疏於執法。筆者曾聽到一位優雅的音樂老師慨嘆:有什麼辦法,他們的文化是這樣子。該位老師的意思大概是,在低收入家庭佔多的地區,學生在家裡說的聽的都是粗口,要把粗口從學生的生活中驅逐出去,實在是空中樓閣。
然而筆者認為,粗口不能驅逐的關鍵在於,以絕對的道德判斷來判定粗口死罪,會導致另一些道德價值崩漬。如果說粗口就代表不道德、人格低下,同時就可能是鼓勵學生去仇視其家人、鄰居甚至擦身而過的陌生人;真把學生變得像校規般一絲不苛,就是破壞我們的倫理親情、鄰舍之愛、社會穩定。粗口早於我們的社會深深紥根,它既是侮辱、暴力,發洩、招搖,也是玩笑、興奮、友誼——我們怎能說服學生:某個字昨晚與父親一起慶祝入球時明明代表快意甚至欣賞,第二天在學校裡就象徵人格低下和侮辱,而只有後一種才是它的絕對意義?當要驅逐粗口時,我們的「品情德意」難免產生巨大裂痕。
為什麼害怕粗口?
粗口一直象徵「粗鄙」、「沒有教養」,指向低下階層。但其實誰都知道,這世上存在著大群講粗口的大學生、OL、記者、教師、CEO、高官,餘不一一。不過我們這些成功人士知道,必須懂得在適當時顯得像個不講粗口的人(蔡國光也說私底下講沒有問題),才能穩保自己的成功。我們無法接受那些公然不因場合而轉換姿態的人,因為在這些人面前我們的犬儒和謹慎顯得荒謬可笑(一個學生可以講粗口發洩輸波的怨憤,但一名老師則不能藉粗口宣洩他的壓力);換言之,我們給這些人「低等」的標籤,是因為我們心底相信,如果不戴上犬儒的溫文面具,不做一個精神分裂的人,我們自己就會一敗塗地成為低等人類。即使明知大學生不能直接冠以「沒有教養」、「人格低下」等標籤,我們還是擔心大學生直書粗言的影響,因為一旦這種直接的態度被社會接受,就可能危及保障我們成功的虛偽犬儒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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