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們都知道是哭泣的時候了,最近我們常常哭泣了,星期日夜晚無端一急就在會上哭出來,開完會通了頂再打電話給英國朋友講廢話到中午黃昏醒來之後,在黑暗的房間裡,忍不住猛烈地哭如同沒頂,像在胃裡掏出來的眼淚質量沉重,停一陣又哭一陣。事情不能想,一想整塊臉面就像震動的地面一樣陷下去,或說從心裡急出來。除了提及此大廈天台上鎖、16樓全層可稱花木扶疏(碗大的盆生薔薇香檳色的花瓣上一抹銀粉,雖然俗艷但於私家盆栽而言是奇蹟吧)之外,我不打算提及自己的事。事實上這並不是我自己的事。
這不是一天一次的人事:a常常像黑暗的海一樣動盪和近乎吞噬,實際上是一種強大的悲傷要吞噬他,於是他整個形態已經是吞噬式的,紅了的眼睛到人們能夠發見,已然遲了。b仍然情感先行、堅持人的本質、長髮,說「其實呢個資本主義已經玩晒架啦……」我並不真的完全了解她為何在某定時刻哭出來,因為每個時刻她和我一樣都像炸彈一般脆弱。依照兒童的術語,我和b大概都算是喊包。我總是想到時間,想到我們五年之後十年之後二十之後,突然回頭想起自己成就了大惡,或者一些不能容許的事就這樣發生,手上的血腥染來時落花無聲,我們竟然曾經以為什麼都不做是比較保險的。我們張盡雙目要分辨騙局中的真相,凝滯中的轉機,也只不過是維護我們擁有眼睛的理由而已。我是經常反對b的,我總是想著人性完整實現後的機械,現在那真心的機油味道已經叫我調頭而去了。只是,真的真的,對抗和保護必須以同一個動作完成,這最大的艱難也就是一切付出的理由,否則也不會在機關算盡的同時哭泣。c呢,過了一天突然變了一個人,終於哭了。他一定是覺得自己的努力白費、無人理會,想像自己是透明的,被他穿過的事物都不動分毫。我想像他的悲傷如一首詩,而這個人把他的時間放到議會政治裡。我和b哭泣的時候他會動搖,他哭泣的時候,我卻選擇非常diplomatic地笑出來——所謂的舒緩氣氛,其實,就是否定了他的悲傷。我為什麼想不到他那時是向所有人ask for一些柔軟的東西呢。
挾著混亂的輪子,我們所有人,扮成一架馬車向前得得駛去,同時扮演乘客、馬車、馬匹。這齣怪異而困難的戲劇。
「為什麼怕痛呢,遲早我們
都有不痛的機會」
——游靜,〈年少的詩——世紀末的生長〉
1 comment:
〈我們共〉
──給小樺
不相干的木板擱在客廳裡
就像因為冷縮熱脹
裂紋過分激烈地向上裂開
如咖啡放了過多的奶
如離別的時候過份抒情
不因為鄙視眼神的不期而遇
而感到錯愕
暗暗地積藏不悅的神情
耐心包好,放到抽屜裡
就是因為我們都喜歡在鐘錶面上
慢慢踱步,為了想忘記時間
和時間的殘餘
有時我們應該慶幸
一張凹陷的臉
不會因為哭泣而顯得異常
不會讓別人感到過於美好
在年青的時候
我們二十四小時在懸崖邊緣
隨意跳著相同的舞
盡情的呼叫和掩飾
因為剎那的黑暗而喜悅
因為長期出現的光而感到哀傷
像等候的人終於來到的時候
低下頭與希望告別
因為我們曾經追逐
因為我們曾經在人群的中間叫喊
我們才發現
我們哭泣的聲音和姿勢如何相似
而笑的時刻,竟如此分離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