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總體化、不要簡單化、不要阻擋他的步伐、不要使軌跡凝固不變、不要追求某種優勢、不要抹殺事物也不要抹平,尤其不要做自私的打算,不要據為己有或重新據為己有(即使是通過那種名為拒絕而實為打算借此達到重新據為己有之目的的悖論形式)、不要佔用過去和現在從來都不可能據為已有的東西。 ——雅克.德里達,於路易.阿圖塞喪禮上的發言。
10/31/2005
不逃避的更新
溫暖,寧靜,許多半開的窗
擁進一片曲綣凶猛的綠
我探身端詳那樹,形狀
介乎暴力和同情之間
一組持續生長的隱喻
——〈學院之樹〉節錄,楊牧《有人》。全詩見comment。
這是〈學院之樹〉的開首,也是我認為最好的部分。「暴力與同情」,多麼尖銳。楊牧很清楚學院難免令一些東西死亡(「蝴蝶的枯萎」),我們所確實擁抱到的,不見得就是我們所追求的。「死亡」是象徵,也指涉實際時間上的最終結果。奇異的是,楊牧對於這種死亡異常安心,彷彿實際性的死亡可以取消我們的象徵性死亡(「失去靈魂」),於是這詩有個安寧的結尾。這也就是我認為跌watt的地方。「暴力vs.同情/智慧」的對立逐漸轉換為「死亡vs.同情/智慧」的對立,難道其中發揮作用的就是「生長的隱喻」嗎?情形就像侯孝賢的鏡頭在捕捉人際關係不可解決的矛盾之後,會轉向群山尋找安慰。失去暴力的地方(它在這詩裡只出現了一次),就有暴力的疑雲。
10/25/2005
我是間斷的讀者
我對音樂的鑑賞力特別低,所以份外不寬容。有時聽到覺得難聽的歌真的會走開。網吧嘛,總是有很多人播很多歌,很大聲。有時真的很難聽。那天不夠精神,完全無法思考,看看play-list,嘩最好聽已經是容祖兒的「16號愛人」,我把喇叭音量調細,網吧姐姐又把它調大,無間地獄般循環。我像溺水一樣游到孤草網頁,開出其主頁播歌(有段時間還有伍佰〈挪威的森林〉呢)。我沒口子地稱頌孤草的功德。(另一些擺歌上網的朋友酸溜溜地道,我都有擺呀你唔聽之嘛。)
最近孤草又爆文,一連好幾篇影評,看得我輩瞠目結舌。
2.
年年總是像與這些有關:鮮艷的蔻丹,流麗的絲絨裙子,七色牡丹在古曲裡開放,那些我塗來塗去都不合位置的胭脂。冬天裡的夏季氣息,夏天裡的冬日味道,非常鮮明但捉摸不定。早前她關站了,我便去看她的archive。那種碰撞式的寫法,色形味聲乒乓敲撞感官,一個女子的形象(難免帶點電影味道)不斷要從屏幕裡跳下來,說她嚇著了,或者沒辦法了。我一輩子都寫不出來。archive的方式更添密集感,由此足證,年年,該是稠密的油彩。
年年的散文集是該大賣的,讓我來編,黏點金糠行不行?
江記是惡魔!(vo: 廣告一則)
否定句總是令我著迷。在表達其否定姿態之後,否定句便會陷入巨大的兩難處境:它必須要表述其否定的內容,於是那些被否定的便會在閱讀者腦中出現——被否定者的具體內容會蓋過否定的姿態,甚至取而代之。否定句愈想框定某個細微有力的內容,後者的反撲力量就愈大,可蘭經裡有一條艷麗的禁令:「男子不可穿紅花所染的衣服。」它把我們腦裡那個穿紅花所染(並非單純的紅色)衣服的男子之形象,染得何其鮮明。因此,否定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某些否定甚至犀利地開拓了可能性,其中一個偉大例子是維根斯坦的名句「對於不可言說的事物,我保持沉默」——想想它在自以為可以窮盡一切意義的語言哲學範疇裡,開拓了一片怎樣的林中空地。那些不可言說的事物,在賦形之前,就得以成為我們心裡移不走的一塊石頭。它持續地沉默著,卻發出我們無法不聽見的暗湧共振,迫使著我們無法不向它靠近。
——〈抒情記憶否定句式.自序〉,節錄。鄧小樺詩集《不曾移動瓶子》,即將出版。
嗚嗚嗚……江記成日迫我交文,一d都唔士wheat!!嗚嗚嗚………一定係睇《親切的金子》睇壞左佢呀………………
10/24/2005
心理測驗我都話食硬你
Your Birthdate: February 25 |
![]() Your feelings may run deep, but you are not very likely to let them show. This birthday makes you a more private person, more introspective and perhaps more inflexible. In friendships you are very cautious and reserved. You are probably inventive, and given to unique approaches and solutions. |
講真,我見過一d準d既。
故人
我也害怕陳老師不喜歡我這種丟七擸八的人。只是在S中那個漂亮的操場裡,師生們都要以普通話交談,格套而不堪勝數的高姿態、囁嚅、撤退,我忍不住還是靠向陳老師,問:miss你係咪o係新界喇沙教過?她鏡片後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她問我對S中感覺如何,我說,很detach——其實我很掛住喇沙。她聞言馬上擁抱我:「見到你真係好。」她今年才轉到S中,她在喇沙教了九年。
我離職那天我們約好去聊天。她把我帶到學校頂層的會客室,搬兩張仿宮廷椅子端到露台,對著八仙嶺群巒,迎面凜凜風吹。在大學裡這樣就要煲兩飛了。回頭來看,我會說交談裡有著某種女性默契:我們連對方的名字都還未知道,然而她很清楚我有對(兩間)學校的很多觀察想談,我很明白她對(兩間)學校有很多感情需要宣洩。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想不到她會說「情緒上無法處理自己」如此坦然。淒風苦雨,喇沙收生愈來愈少了,超額教師也愈來愈多,「大家都說,走得就走吧。」陳老師說,學校愈來愈少人,心就愈來愈酸,就在它凋零以前離開,讓自己心裡的印象不要那麼淒酸吧。我們好像不曾預計中年人還有如此複雜的感受——重點是,她竟然記住了那個想法。想不淒酸就等於淒酸嘛——她擁有一顆敏感心靈,卻不真正迴避痛楚。這種人想來是不適應變遷的,一邊是別的老師對初來甫到的她作出不全面的質疑,一邊是舊學生不斷想聯絡她,加起來都成風刀霜劍。
我們談到天完全黑透,風吹到身上直發寒。她的白外套於是更加瘦削,我無端想到「晚來天欲雪」,但沒說出來。過了幾天就秋涼透骨。
10/19/2005
你要計較到什麼地步
「很少機會會這麼早在旺角流連,看著工人搭建女人街的檔口,看著許留山開門,看著朗豪坊開門前工人在裡面清潔,還有很多平日被抹去了、遮蔽了,看不到的細節和痕跡。也是有趣的經驗。」
「有趣」這個詞用在這裡,真是令人一個踉蹌。(如果整件事都只是一次簡單的用詞不當事例就好了。)更為坦白和畫龍點睛的或許是那個「也是」——即「……都有趣……既」那種不太承認但又不敢不承認的繞指柔。否認和遮蔽,很多時候都有著背後的殘忍,揭露時也不一定局限於幽默維度,莫論是過眼雲煙式的消費。我想說的是,這裡「有趣」所指向的維度,不是「趣味」,而是「享受」——「享受」指向著某個揮發的過程、虛浮的感受,其背後並無任何具體所見所得。而「享受」,就是朗豪坊式的消費文化想提供給我們的幻覺糖衣。李歐梵嘗試戳破朗豪坊的糖衣,卻未必能戳破我們心裡眼裡的糖衣——把一切顏色都扭曲變形的那層玻璃紙。
大家可能覺得我大驚小怪。(「有趣有趣」,熊一豆最近才說過,我自己也常常說。)後來還有一段講迪士尼的:
「午餐的時候跟友人們看當天的報紙,當天頭版是那個拿刀架頸危坐「飛越太空山」上的迪士尼前僱員。我說這位先生實在非常的有意思, 樂園一直致力維護園內的夢幻性,公職人員進內調查被要求除章除帽,機動遊戲壞了不能開放或節目出了問題,要說「巴斯光年病了」、「winnie the pooh去了遊埠」,最記得有一次看新聞片,樂園試玩的頭幾天出現混亂,連入場的閘機都故障了,一眾自由行國內同胞正在罵人和鼓譟,職員姐姐一面惶恐地埋頭嘗試修理,一面還是不忘宗旨堅持喃喃自語「現在需要點magic,需要多點 magic」;冷不防就被一個男子穿著寫滿標語和訴求的白衣,拿著刀爬上巴斯光年的基地上面,如此血淋淋,大概需要很多 magic 才可以攪定。」
這也算是反迪士尼的大軍一員了,我還要計較什麼?對許多人都可能沒什麼分別,但是:那個前僱員在這段文字中的位置,是和任何一件(平凡的)道具、衣服、景觀毫無分別的;而這點和上面那種一笑(「有趣」)置之的態度加起來,就令人不適;再加上為電影裡的俊男美女尖叫的熱情作為反襯,就令人眼前發黑;再加上這是個唸文化研究的呢,…………就夠我又趟混水了。我認為這裡面有一種將一切平面化的可怕力量,就算讓這種主體不斷不斷進入嶄新情況、看見陌生情境,主體也只會嫣然一笑曰「有趣」;換句話說,讓這種主體「看見」,只是讓更多有價值的東西受到貶損。
如果嫌這樣說太過負面,那麼看點正面的吧。學生晨讀的時候,我在讀徐賁:
文化討論的價值也不在於提出了甚麼具有永恒價值或普遍真理的「理論」,而在於它促使人們對周圍的世界去「敏銳把握,運用想像,富有同情和創造,勤於觀察和反思」。
徐賁引的是其實是Terry Eagleton的話。Eagleton本來談的是文學,他說每一部文學著作都不只是使我們喜歡或厭惡其中的某一個人物,而且是把他當作一個人來對待,因此,也就教我們去「敏銳把握,運用想像,富有同情和創造,勤於觀察和反思」。這種說法作為創作理念也許會不夠廣闊,但作為現實生活中的日常倫理,則是一個起碼的基礎起點。
10/18/2005
高唱.勝利
10/17/2005
剩餘價值(其一)
甚麼電影節都錯過,糧而家就出左勒。待我團團作揖拜謝各位,夾番錢。 不過若各位願意繼續請我食飯,本人依然叩謝。同時,最好有人還錢冇人借錢。
10/13/2005
最好的早已來臨
我 最喜歡的是「自由夢」,因為結構環環相扣,類比及隱喻四通八達。書生追隨梁啟超鼓吹新思想,多次在報章撰文反對蓄妾。可是,他自己有妻小在家,即使與藝 旦姐相悅相知,也不可能把藝旦姐娶回家去作妾;在公眾層面爭取女性自由,在個人脈絡裡卻反過來令藝旦姐的自由(贖身嫁人)遙遙無期。另一方面,妓館裡本來 要「當家」的小妹卻有了身孕,書生義助她贖身嫁人,可是小妹一嫁了人,藝旦姐要贖身又遙遙無期了。
妓館裡又買了個新的女孩子回來教養,十 歲。先生教女孩唱南管,藝旦姐隔牆跟著喃喃唱起她已爛熟的人生——即便需要更長的時間,就像那些找替死鬼的湖妖一 樣,她的自由要靠這個女孩的犧牲來成全。一如書生提到梁啟超對他說,三十年內,中國都沒有能力從日本手上取回台灣——中國本身在抵抗帝國主義、尋求自由的 同時,台灣就要留在那個陰影部分之中。陰影部分是沒有形狀的,就像書生寫給藝旦姐的信一樣:二人離別數月,他的信裡,全是家國,半個字都沒有提到她。
這 些辛酸裡,什麼是「最好的時光」?我想是書生初遇藝旦之際吧。他穿著白絲長袍,因為聽見激越頓挫的南管,漸漸把眼光從國家大事的桌面,移往藝旦隱然憂憤 的臉上。他直覺她是他的知音。那是唯一一次,他把眼光放在她身上,弔詭地正因為那時她還未成為他的同志。而那時,她的南管,都還是她的羽翼助她扶搖直到男 子心田,而非束縛她的繩索。
「青春夢」是真人真事改編, 裡面那些青年人表述自己的方式(lomo、短句、癲癇卡),真是吾輩不及。細節處處悚目驚心,故事發展則難免意料中事。大海姊姊說配樂全都錯了,我不太覺 得:因為有一段說阿靖用電腦寫了一段曲子,之後電影沿用那段音樂,令我覺得那是一種表達靖心不在焉的方式——在男子為她顛倒、女子絕望地想抓緊她的同時, 她仍然在漠漠地構思自己的曲子。
看過賈樟柯之後,對一切像mtv的東西都有點抗拒,所以對「戀愛夢」裡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不禁失笑(雖然我承認這幾天都有哼著電影的另一主題曲〈rain and tears〉)。影片一開始那個鏡頭表達秀美(舒淇)的視點,隨著桌球在絨布面上碰過來又滾過去,芳心可可始終落在阿震身上,緩慢精緻難以言喻。那已經是 最好。至於後來背景一片模糊的拖手大特寫,真係唔好玩我。道理是這樣的:張震這樣的男孩太漂亮了,一定要配個軍頭和傻西西的襯衣,否則就太過喧賓奪主。侯 孝賢的愛情應該像《風櫃來的人》,鈕承澤才是我的至愛。

這就是鈕承澤。
10/12/2005
簡易治罪條例(又名:冒險一種)
如果不害怕藥方過於簡單,問題可以嘗試由兩個方面來解決。一是細緻的觀察:放慢速度,重新感受萬事萬物的每個細節,它們觸手可溫的性格,矛盾頡頏的不同面向,拒絕被概括的強頑。另外是自我認知框架的檢視:我的話是否太像某些肥皂劇/流行曲/課本/人生金句/雜誌/虛擬遊戲?如何打破這些不知不覺之間織成的網,站到它們不可企及的高處,放聲大笑/披髮號哭/靜默/抽一根寧靜的煙?
我常常在創作班裡遇見這樣的學生:他們有著自己的複雜世界,他人不可代言的喜怒哀樂,但被庸常的語言和對文字的畏懼封鎖在自己的水晶裡,被人(包括自己)忽略。能夠表達出自己所看見的、所想到的,甚而這一切能夠改變和演化,是件微妙快樂不可言喻的事情,甚而可稱為幸運——我希望所有願意提筆的人都會有朝一日發現這點。
心理學棄徒的驕傲瞬間
噢,全對啊。箱子裡的草莓裙子馬上找出來……
10/11/2005
詫異帶來的力量——《THE TAKE》影評

《The Take》(爭取過才屬於你)
12/10 Poly U GH136, 1900
19/10 BU, 林護國際會議中心 NAB311, 1900
費用全免 歡迎捐助
THE TAKE 網站
社運電影節BLOG
夏菽影評
不 止香港有廢置的工廠大廈叢立如樹群。在《朱古力掌門人》(Charlie and the Chocolate Factory)裡,工人們被性情古怪的Willy Wonka趕出工廠,偌大的朱古力廠外面看來就像空盪的鬼屋,顏色灰黑。是的,我們後工業時代的記憶裡,工廠、工人好像總是骯髒而灰敗的。所以《The Take》(譯名:「爭取過才屬於你」)甫一開首已讓我詫異:已經空置的工廠寧靜安祥,主色是明亮的橘和新鮮的綠。
在困境裡起動
工 廠的關閉是影片的開始。阿根廷的工人們本來有足夠的牛油和麵包,正如15年前阿根廷是個向第一世界攀升的國家,類似於加拿大或澳洲。但走入90年代,世界 貨幣基金(IMF)推動阿根廷政府走新自由主義路線,總統孟年(Menem)削減公共開支,將公營事業私有化,一次過引入所有有利於私人企業發展的措施。 這個被IMF稱為「孟年的奇蹟」的結果,是令國家半數人口降至貧窮線以下;在人們被困於失業中時,跨國銀行則無拘無束地將資金從阿根廷國庫拿走。全國銀行 戶口凍結,工廠關閉,人民看清了跨國企業的小偷本色,及全球化資本主義的災難本質。想到香港迪士尼開幕期間所見的種種奴顏與諂媚,阿根廷示威民眾的頭腦澄 明叫我臉紅。
而叫人更為詫異的是,工人們的主動和積極:全國的工人們發起了「復廠運動」(takeover),以「佔領、抵抗、生產」 (Occupy、Resist、Produce)為口號,一起走入那些他們曾經工作而現在空置的工廠,令它重新運作。與前幾年的香港相比,他們面對的是更 為嚴酷的困境,但他們卻遠遠沒有被束縛得動彈不得或者盲信救世主。
為自己的地方心痛
這不是一個粗暴地「求職」的故事;在 這裡,工廠與人,並不是那種付出勞力、支取薪水然後兩不相欠的關係。Froja的工人們走進空置的工廠,找到自己以前的儲物櫃、杯子,脫口自嘲:「好像我 兒子在翻自己的抽屜」。一位工人領袖多次提到工廠以前有很多鴿子,說牠們一定都已死於憂傷。逡巡良久,工人向拍攝者形容:「這是一場災難。我不知該告訴你 什麼。到處都太髒了。」然後就落下淚來。他們並不特別因為找到僱主偷偷變賣物資的證據、自己護衛工廠的理由而開心,而是首先為自己工作的地方被廢置而感到 心痛:地方與人,同樣失去存在的理由。
接管工廠的工人們組成合作社,全體擁有同等的投票權、同樣的薪酬。(他們補充:這並不是唯一的組織 方式。)他們互相監察,並有意識地要求自己不像以前的僱主那樣布爾喬亞,「要有良心」。「復廠運動」的老大哥Zanon工廠,現在已經有超過300個工人 在裡面工作。當生產成功,那些撈了油水又把工人辭退而且欠薪並將受國家資助的物資私下變賣的資本家們,就來聲稱那是他們的私人財產了。
童話裡的武器?
當 警察來驅趕Zanon的工人時,真正令人詫異的地方出現了:抗爭並沒有引發出猙獰的面貌,反而更像童話:工人們練習以石卵和彈弓護衛工廠。Zanon獲得 了社區壓倒性的支持,因為工人們只是尋求生存,因為他們將生產的貨品以更合理的價格賣給、甚至捐給社區。數以千計的支持者來到Zanon,設立障礙物,結 集示威,幫助護衛工廠。這是真正的武器。警察一次又一次地退卻。由人民運作、人民護衛、服務人民,「Zanon是屬於人民的」,這句口號獲得了完整的說服 力。
在一般資本主義的語境下,「復廠運動」大概會被稱為「偷竊」。而工人領袖則稱,這叫「徵收」(Expropriation)。採取類 似方式運作機構的數字正在每年以倍數上升,私立學校、醫務所、瓷器廠、雪糕廠……啊雪糕,生活裡可以失去雪糕嗎?是的,這是讓幾乎癱瘓的國家和社區重新運 作的方式,為人民的生活著色、補全的方式,毫無疑問地,它並非站在人民的對立面。
拒絕的力量
作為左翼電影行動者(activist filmmakers),《The Take》的拍攝者Avi Lewis 及 Noami
Klein, 當然不是袖手旁觀式的「客觀」攝影機器。Noami Klein在電視節目上與資本家針鋒相對,急促而尖銳地迫問全球化經濟政策為全球帶來的困境,而對方則馬上打斷她:「[除了資本主義之外,]你有別的選擇 嗎?一弊必有一利呀。」正是「選擇」一詞,讓這對夫婦拍攝《The Take》。在抗爭行動中,Avi Lewis與西裝廠的女工們一同受催淚彈襲擊。從戰場下來的時候,Avi Lewis當然也燻得眼睛通紅——有趣的是,他與他的拍攝對象一樣,下意識地微微迴避鏡頭。
這是一個關於爭取和勝利的故事,激盪人心。然 而最激盪人心的部分總是含蓄有致的:爭取的工人們時常落淚,但每次他們都迴避鏡頭,表現出成年人的羞澀。西裝廠工人經過與警察的對峙終於打破封鎖,女性工 人領袖,一位銀髮嬸嬸,她的親友自豪地對拍攝者不絕稱讚嬸嬸,並說嬸嬸終於可以比較安心地對抗自己的癌症。嬸嬸笑著側過臉去拭淚。Froja的工人領袖受 過法官的咆哮,幾經辛苦終於爭取到法例在國會成功通過——他們對工廠的使用是合法的。領袖們像中五會考學生們一樣打電話回廠裡家裡報喜;然後,幾名堂堂男 子,坐在國會外的沙發上,無聲流淚,都用手掩著臉,或者側過頭去。他們沒有變成習慣於展覽的偶像,他們只是在做自己的事。這種對攝影的拒絕,提供了來自真 實的巨大力量,幾近無可比擬。這便是紀錄片弔詭的撼動力。影片裡美妙的阿根廷電子探戈音樂猶在其次。
不需要完結,只需要
法 例通過、復廠運動在全國成燎原之勢、幾經波折終於制止了孟年再當選總統(天啊他臉皮有夠厚),種種勝利並非高枕無憂的保證。工人們仍然受著警察和前僱主的 打手騷擾、依然四處為生產和銷售奔走、依然要在大樹下與群體裡的不同意見辯難。阿根廷政府背後依然有世界貨幣基金組織的巨大陰影,要他們保持「宏觀經濟政 策穩定」——即貧困的大局不變。參與復廠運動的年輕一代,已經不再相信救世主。他們在過程裡懂得的一切,無法被概括。
我們未必可以也或者 未必需要完全複製《The Take》的世界。不止是彈弓武器,《The Take》裡機械的律動,完全可媲美《朱古力獎門人》開首那段魅力十足的電腦動畫——真實經常會比童話更像童話,正正因為它是真實的。最令人詫異及難忘的 是工人們的面容,我很想在這些人身邊生活:他們說的話睿智而純樸、平實而鏗鏘,在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裡突然冒出詩句,喃喃交待著細節便批判到資本主義全球 化。紀錄片可觀之處,正在於它不能被刻板印象概括;好的紀錄片總是具體精準得無法被複製,但真實的場景裡真實的脈動,會碰擊我們生活裡的僵結,告訴我們 「there are alternatives」,將「自由貿易有乜好?」的淺薄廣告大腳踢到遠方。
重金屬的問題
重金屬
夏宇
想像他們帶著牠們行走
在路上遇到朋友
他們也許互相嫉妒而牠們並不
他們互相比較
不,她們並不常討論牠們
僅以某種柔軟空洞自喜
當牠們在她們隱密的地方
見証一種鋼的脆弱
而又愉悅了她們
她們想像他們帶著牠們行走
在路上遇到朋友
牠們互相嫉妒
而他們並不
10/09/2005
賢賢賤不肖
最有趣的是,現在這種自以為身在雲端的人,卻是一點吉士也沒有的。只有一個目空一切的語調,到重要關節位卻含糊過去,一首一尾更是彬彬有禮。大部分人看完了都不被刺痛,相忘於江湖。這就是相處之道。既滿足自己的虛榮,又避過他人的惡感。啊啊,我們的自尊與自信要以這種方式來保持嗎?
我不願詳細地形容它們,因為它們經常是,總是,類似樣子的,而且異常常見。我奇怪的是,為什麼有人會選擇這種風格與態度。它明明一戳就破。於焉想起湯生講過﹣﹣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陶傑,是因為我們的社會讀書太少。
10/06/2005
吶喊幾聲
明光社舉辦中學教育的人權課程,是很驚嚇。不過,早前為此事search到明光社的主頁,發現2004到2006的人權課程,也是由明光社舉辦的——他們都不知辦了多少年了。這更驚嚇,不是嗎?
明光社主頁的人權課程大綱,中學課程已經額滿了,死未。
2.
就像在玩「美少女夢工場」,你當女傭的氣質可以上升而且相當賺錢,但勁做一段時間,你的自尊就會跌到零。在我的文學詮釋能力努力上升的同時,似乎對法例的詮釋力已經降至小學程度。以下分析,實在是拋磚引玉,歡迎指正。
【明報專訊】高等法院在8月裁定《刑事罪行條例》對男同性戀性行為的規管,構成歧視,違反《基本法》。保安局決定就其中有關「21歲以下男男肛交」的判決提出上訴,案件等候排期聆訊。
保安局發言人表示,只會就《刑事罪行條例》第118C條提出上訴,其餘3條規管男同性戀性行為的條文,由於律政司在原審時已經同意構成歧視,故不會提出上訴。
118C條訂明,21歲以下男性進行肛交,可判終身監禁。原審法官夏正民認為該規限違反基本法,因為《條例》雖禁止男性與未滿21歲的女性肛交,但當中只有主動的男方需要負上刑責,被告的女方沒有刑責;相反,男同性戀者進行肛交,主動或被動者都屬違法,夏認為這對男同志構成直接歧視。另外,由於男同志只能以肛交作為他們表達性向的途徑,故該條文亦屬間接歧視。
據悉,律政司提出3點上訴理據:第一,夏正民錯誤將肛交當成是性交行為,導致他得出「間接歧視」的結論;第二,夏不應認為118C條構成歧視,因為法例同時禁止男子與21歲以下女性肛交;第三,夏正民認為在基本人權問題上,法庭可選擇不順從立法者的意圖(即以立法規管21歲以下男子肛交)。
成功挑戰條例的20歲青年WilliamLe-ung(又稱Billy)的律師韋智達表示,Billy對政府提出上訴感到意外,但他對案件有信心,就算一旦被判敗訴,亦會繼續爭取平等權益。明光社及性文化學會發表聲明,歡迎政府提出上訴。
明報以支持政府上訴的社論而臭名昭著,但我始終相信每間報館裡都總有良心記者。上面的報導是各份報章報導中最詳細的,讓我們得窺政府令人(起碼我啦)咋舌的上訴理由。
1.「夏正民錯誤將肛交當成是性交行為」?!是篇幅和引述問題嗎?這個上訴理由是否暗示著「肛交不算是性交,只有陽具陰道交才算性交」?!是克林頓「口交不算性交」老笑話的翻版嗎?堂堂律政司(及其代表律師),說得出這樣的話來嗎?
2.第二點似乎存在邏輯謬誤(覃某直斥為不涉及推論的謬誤,即簡單的「腦能力短缺」)。夏正民指出的是男男肛交時雙方都必須負上刑責,而男女肛交只有主動的男方需要負上責任,換言之(21歲以下)男同性戀者一旦肛交就雙雙面對刑責,故此對男同性戀者構成直視歧視。政府完全無視這論點,只重複「男性與女性肛交時男方需要負上刑責」,好似聾的——還是盲的?可以完全不回應判辭地上訴的嗎?
3.「夏正民認為在基本人權問題上,法庭可選擇不順從立法者的意圖」,這說法在我眼中看來真是再正確不過了。難道vice versa,即在當立法者意圖會傷害基本人權時,仍要遵從?立法者是神嗎?能夠不受時代局限而凌駕於上?這是在普選問題上的「基本法立法原意」浪潮的順延嗎?
恕我愚駑,我實在看不出政府這次上訴有何勝算。難道目的是這樣:要藉此再引發新一次的人大釋法,順便與「立法原意」狼狽為奸,建立合作關係;又或者,這只是一次向大多數(?)靠攏的歸邊行動,通過與明光社共同進退、建立盟友關係,謀求一個在野的宣傳機器?換言之,這是一次為利益而撕裂社群的行為。
充斥和諧追求的面紗下,有些這樣分化和逼迫動作,或者大家都已心知肚明——這且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10/03/2005
撐
1.《魔鏡,魔鏡,告訴我》,唐莊文化2003
這本本來是上年在牛棚阿麥書房處買的,本打算這兩晚勁煲完就脫手,但看著看著又挺好看,覺得可以拿到中學做教材。數位外國女作家(哈哈我一個都唔識),都具相當反省能力及敘述能力,一面敘述童話與自己親密切身的經驗(喜歡的人講喜歡的東西總是好看的),一面在今日對各種元素作出反省和改寫,一切恰到好處,既不沉重,亦未犬儒,適合在床上看——似乎真的可以有一個不盲目又不累人的床頭呢。
我買20蚊,覺得好抵。建議中學老師買本傍身、甚至為學校圖書館添購呢。
2.《誰去搬走這督屎?》博識,2002(今天買的)
看了這本之後,方肯相信消費化了的麥o麥之後,謝立文還不令人絕望。我心目中的謝立文一貫慘到死,這本尤其讓人食不下嚥。這裡先引我認為反禁煙的最具鼓動力的文字:
生本不樂,稍微給予我一點歡愉與慰藉的,是飯後那一支煙。
食店禁煙後,我便落在這裡,一陣腥風。
多懷念沒發泡膠味的例湯,多懷念厚瓷邊緣的一口奶茶,一口煙。原來連這些,都可以轉間沒了。
不知幾時,當風也沒了,那我便歸去。」
插圖是對著海邊欄杆抽煙的屎撈人泥膠。謝立文,第一身、時間變形(預敘禁煙之後)、略語,以無奈和低迴反激讀者。大家都該懂得「歸去」的意思吧。不妨留意,這是個食飯盒的人。
我希望,如果食店真的禁煙,我那些討厭煙味的相識,能夠忍耐他們的父母或兄弟,在家裡抽煙,而不需把自己的親人迫入廁所。
謝立文的後記一向可怕,這次簡單來講是今昔對比。這裡不把昔日美好打出來,單節錄最傷感的一段吧:
之後我又想起,連歌也沒有。連歌也沒有。吸煙賭博遊蕩嫖妓固然危害健康,喪盡天良。但唱歌呢?卡拉ok當然有點不盡的歌。但失業的人,在困境裡的人,你認為可以唱哪一首呢?
有人說社會經已太多怨氣,要合力唱唱好,這個不能反對。但我還是同時的認為,一、恰當的發發怨氣,是救命的。沉默的人燒炭。恰當,包括詩、歌、諷刺,幽默。二、人最終,最重要的價值,是忠於自己的感情。Sam Shepard 有一首短詩,是我讀過最可怕的:
people here
have become
the people
they 're pretending to be
我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也不知道何謂忠於自己的感情;只明白這詩的可怕。
10/01/2005
公主: 黃金/牛棚/啟悟連連
其實,我好像對自己的汗敏感(可能嗎?!),只要手臂出汗半小時左右,就會出濕疹。03年開始每年整個夏天都出濕疹,因為七一嘛。說起來,03年的夏天先去七一,八月在牛棚暴曬幾四天(從正午開始啊),兩單野只出一次濕疹,最抵。今年牛棚又在暑氣未盡之時搞,又是黃金週,我心裡嘀咕,都冇解既。兩條手臂又玩完了。
夜晚人潮甚多,甚至算得上係迫。我與朋友去吃飯,終於明白為何牛棚書展要在國慶搞,因為若我們在家,看到電視裡的慶祝節目是會發瘋的。小館中有電視,有古巨基唱〈男兒當自強〉配功夫(天啊千萬別想起「歡樂今宵/虛無飄渺」)、鍾鎮濤扯盡青筋唱「豬窿豬窿」、李克勤又唱〈紅日〉國語版、葉麗儀唱〈上海灘〉,都配著雄壯虛脫的表演,唱者都像幾近暴斃般歇斯底里,看著的你也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嗎,中間還插有一場「現代舞蹈」式編排的「抗戰」群舞,用酸澀的怪異感把你弄醒。這樣不倫不類和過時的形式,也許大陸也不受用。台四面用的是那種中學speech day裡的彩帶裝飾,紅館可能從未搭過一個咁醜樣的台。
我們還只是看到「香港同胞慶祝五十五週年國慶晚會」的一小部分而已。煙花匯演四十萬人觀看,至少有一半是被電視趕出街的,走近海邊只是想跳海。
雖然我們習慣了「萬千星輝賀台慶」、「星光熠熠耀保良」這種詞組,但「香港同胞慶祝五十五週年國慶晚會」這個過度冗贅的詞組始終怪異得讓人無法接受。明明是一堆明星,突然變了「同胞」——姑勿論我和大陸人是否「同胞」,「我和葉麗儀是身分同一的『同胞』」已經夠教人難以接受的了;又姑勿論我是否承認「金曲當年情」的葉麗儀,在那個無緣無故精神錯亂般激動的場合裡的葉麗儀,我實在感到很陌生而且受嚇;又姑勿論我是否願意慶祝國慶(我可能願意在國慶拜下馬仔、恩仔同寧仔,林林就唔拜勒),你要屈我地、說這個肉酸的晚會是我地的意願、我地的style、我地搞出來的,我就老虎蟹都唔認架勒;最後,「萬千星輝賀台慶」、「星光熠熠耀保良」這種詞組裡,「賀」、「耀」的動詞暗示了主語(星輝、星光)為賓語(台慶、保良)服務的意思,而「香港同胞慶祝五十五週年國慶晚會」裡面,卻暗示了「香港同胞」自得其樂享受晚會的意思(試比較它和「為xx慶祝」的分別),我地享受?你殺了我吧。
我想問個晚會係邊個搞架?就是這些人,破壞著我對同胞、國慶、祖國這些詞彙的認同。
2.
上年的國慶晚會已被壹仔稱為「騎呢國慶騷」(今次要改什麼名呢,殺人國慶騷?),但其實opening的大合唱之後,第一首歌是黃耀明唱〈畫出彩虹〉,鏡頭影住明哥的大頭,那種薄荷般的歌聲好像可以與身後南天門式的背景抗衡。我一直認為〈畫出彩虹〉裡寄託了爭取民主的希望,溫婉、哀傷、信念。明哥大可拒絕這種白痴場合的呀,我認為他是有意地以自己的參與去改寫那個場合的。
老實說,我覺得溫家寶叫港人「以大局為重」,和曾慶紅或者張德江的「和諧論」,在力量和效果上是有至關的重要的差別的。我們有「超級」黃金週、被聲稱要求和諧的噪音包圍、這浮誇的由上而下的一切一切,殺人國慶騷恐怕未算爆發點,還有更大的爆炸要來。
3.
在爆炸之前,先記舊數:
牛棚書展代售紀錄
江記 55+80+40+50+50,只剩一本《瑕疵鞋一》!
ch 20,只賣了《找死的兔子》,可能要調低售價了。
肥靜 70 耳環 x 2加一隻關錦鵬,你冇講明我抽幾多傭,全部都係我既!賣唔去個d都係我既!
十一超級黃金週
那麼,「十一超級黃金週」的意義,似乎就在於,建立大家對迪士尼的惡感了。零售業、酒店業紛紛指出,很多旅客都只會到迪士尼,不會出市區消費。呵呵,還要叫「超級」?繼續叫丫繼續叫丫!希望愈大失落愈大,迪士尼你死撚梗!
順便,也希望這個「超級失落」,可以敲碎「屍爬夢」,把旺區租金拉低一些。許多經營多年的中價小鋪,在經濟最低迷時還撐得住,自由行一出,半年不到就結業了——文星書會結束後,再沒金馬餐廳可去、綠寶石也收皮了;有些甚至是劣幣逐良幣:亞皆老街三間vcd鋪惡鬥兩年,是選片最集中地通俗的一間有得留低。更不要說樂文了。只喘過一口氣來就恢復巧取豪奪嗎?
關於香港的巧取豪奪,見杜琪峰《嚦咕嚦咕新年財》、湯禎兆《雜踏香港》(忘了篇名,我超樣衰),小小延伸閱讀是許寶強短文〈自由行扼殺創意工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