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於上週一星島日報。因為「微笑」和「災難」的關係「敏感」,編輯略有修改。不過,再幽默也幽默不過這個:cctv:香港四萬市民燭光晚會悼念地震死難同胞; 豆瓣討論;有說「CCTV全宇宙最无耻的电视台,没看过就是身为地球人的遗憾啊」;我自己的看法是,這是國內新聞同志報導六四的小徑。)
流淚同時思考
微笑承受災難
地震後全國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哀悼氣氛中,民間聲音反對將火炬置於災難之上,各地政府都要低調節省,網上也發動「節衣節食支援災區」的運動,娛樂停頓。這些自發關懷,令人感佩。而香港人,雖然同樣哀痛急難,卻有比國內更有一層無力感。
無力感源於發聲不足
從很久以前起,香港人就支援國內同胞面對國內的不良現象。六、七十年代,當時國內情況不好,大量難民越過邊境、偷渡來港,一為生存,二為家庭團聚。據聞當時,不少中大學生二人一組扮成情侶,在邊境接應偷渡客,送他們到市區與家人團聚、抵壘。八九六四期間,全城關懷國內情況,連報販都為人民捏把汗,無數港人團體、學生更帶錢和各種資源上京,以求幫忙。當時全城都為國家各尋方法的熱切,學校停課、商店籌款、市民自製標語t恤,情況很像現在,連街坊都會義唱籌款。然而八九年遭了挫敗,之後的愛國情懷表現為救災,由市民掏錢,團體代理往國內救災。這當然是善意的熱情,但到了今天,當國內人民支援災區方式紛繁活潑,領導人比港府反應更快(可憐長毛建議下半旗卻被逐出議事堂),國內媒體比港媒走得更前,香港人卻好像只能捐錢,不免感到有點失落和自責。為何我們香港人,這麼無力?
常說,看到別人的災難,我們應該學懂珍惜自己身邊的人。反過來說,面對災難的無力感,也是鞭策自己學習的動力。有說在這次地震災難中,香港人所能補國家之不足的,看來只剩錢和一點僅餘的新聞自由。為什麼我們不能像國內博客那樣,想到各種表達方法,寫詩和文章,自創msn符號和圖畫,聯絡私己的哀悼儀式,自己去找各種有用的資料?可能大陸除了政治禁忌外,社會管制較少,民間活力高;相反香港人已經太習慣被管理,很少想到可以自由自發地從小群落做起。建制的力量並不一定能消解我們的無力感。長遠來說,港人需要更多創作和抒發的力氣和創意,尋求更多主動的空間。比如,以我所觀,擁有blog去討論和散發資訊的人,無力感就比只能接收資訊的人少。
「邊度跌低就邊度起返身!」
所以本文情願不再散發資訊,反而推薦香港人去看一些本土漫畫。建議漫畫,好像與救災離得太遠,但我更相信,面對壓倒性的災難,我們更應尋找另類的方案,在傷痛中學習創意,從重建自己的城市生活方式開始。江康泉的四格漫畫集《青春炒冷飯》,平時只是幽默消閒佳品,但在普遍無力的情況下,它的價值更顯著。江康泉並不販賣低俗,他平民搞笑的漫畫背後,是他長期學習視覺藝術的匠心和良心。在書裡,我學到很多叫人又笑又感動的表達方式。他筆下的小人物如茶餐廳員工,會炒出有designer signature的河粉,為一杯奶茶攪出的水紋感動得涕淚漣漣,叫客人到櫃面取飲品不是叫號碼,而是楊千嬅的歌名。嚴肅的人以為這只是笑話,但其實關鍵的問題是,為何我們沒想像過,可以生活在一個比較溫情脈脈同時幽默的城市?
我不是鼓勵涼薄,相反非常痛恨。我是關心,如何消解一般民眾的無力,香港人應怎樣學習。要成為國家更好的支援,港人必須更了解自己的優點和缺點。內地發起「中國網民十不公約」,其中有一條「不要把災情作為搞笑的題材」,這種自律是很值得尊敬的;但舉國同哀實太辛酸,中國人總是如此沉重,叫人不忍。西方有災難,常會出現一些「災難笑話」,也受到批評,但學者研究指出這不一定是惡意,而是人民消解壓力的集體方法。面對災難能不能笑?高級的黑色幽默可以培養精神力。地震後許多人去找一些驚世預言,發現每月都有天災的預言、香港可能在幾個月裡陸沉之類,末日感令人全身乏力。而《青春炒冷飯》裡有一位很惡死的大衛同學,他的口頭禪是「我係你就死左佢勒」,這很殘忍?在藝術裡我們可以體會到堅強,就是由「為何不自殺」開始思考生命意義的存在主義。大衛同學的頭是四方型的,有一次他太專心想事情想到頭大,巨型四方腦袋墜地,他雙腳懸空無法站立,狼狽之餘奮力高叫:「邊度跌低就邊度起返身!」於是,我知道,要消除幫助他人的無力感,要從自己的城市生活做起。
化身四格漫畫的藝術,是創意與能動力的來源,是情感教育,也是思考訓練。除了江康泉的《青春炒冷飯》,還有榮念曾早年的概念漫畫《天天向上》。這是榮念曾個人沉思式的創作,這位香港文化界大老,就是擁有能將複雜的現象和問題,化成簡潔結構,並從中衍變出新方向的能力。那個只有眼睛和鼻子、插袋褲的小男孩,和他隨身攜帶的話語框框,拓出一片清明的思考空間。為了國家,我們應該要在流淚的同時,思考並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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