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2/2005

批評

「批評有好多種目的,其中一種是為了顯示自己學識的淵博,分析的細緻,一種是為了解別人的惑。如果某君之批評原來主要是第一種,那真可惜,這樣高尚、聰明的人,我實在高攀不起與之做朋友。」
——如前例,為存厚道,笨柒言論姑隱其名。某君自然指鄙人。


本想抄一堆書上對「批評」的定義,後來想到壞朋友「殺雞用牛刀」的嘲笑,都係收皮罷了。批評果然有很多種目的,但在其中選這冷僻和不懷好意的兩項,其中某種主體意識的選擇,不消多提。令我搖頭嘆息的不是「顯示自己的學識」這明顯看來是負面的一端,而是「解惑」這看來好像是正面的一端。大佬,「解惑」?繼「憐憫」後,又擁抱了這種高下假設?還要把我擺入這個維度裡?還要提起「朋友」這種我理解為趨向平等的關係?

我所學習、理解的批評,是實踐、對話、創作、裝置、框架更新。我總是採取欺身近前(我認為啦)的姿態,是因為我相信批評不是尋找安全的位置——所以就撞上這種怪人。我認為,在這個社會裡,「解惑」這種庸俗啟蒙主義的姿態,既不政治正確,也好像不會行得通的樣子。原來,有人不但甘之如飴,而且還要以一種追債式的態度,責問:「你為何不解我惑?這豈非天理不容?」天啊,誰受了薪一定要解你的惑?

而且,文字淺淺白白的寫在那裡,再寫得淺白一點我就覺得是侮辱自己和本blog的讀者了。天啊,誰有權迫人侮辱自己?閣下的問題從來不是沒有人指出過,起碼本人已經講過三次以上,你每次都依然從一個上次討論裡已被批判得體無完膚的框架去理解問題——誰有這樣的義務,要為了你而變成不斷自我重複的人?唯有一個不重複的方法來重複吧:這位作者,你的回應顯得好像沒看過我原文的第四、五段。而且,你明顯,閱讀時不是逐個逐個字看的,所以不斷漏掉重要的詞語。至於框架問題,不再重複了,肯定講過三次以上。


所有經典的學習模型(孔子、蘇格拉底等)中,尤其是作為機構的現代學校體制出現之前,好像從來沒有學生會稱讚老師「你講野真係清楚!我明晒!」也沒有人會指責「為何你講的我不能明白?」大家講的是「啟發性」,一個好的老師是「具啟發性」,而教出來的學生也不是千人一面,因為啟發帶來的思考之結果人人不同。「啟發性」本身要求了問題(如果有)和答案(如果有)有著距離,箇中的距離就是你所付出和得著的最重要區域。


至於一邊假設著「朋友關係」,一邊又惡狠狠喊著「解惑」,更加係黐撚線。我日日挑剔周某,也倒未假設周某有義務教懂我什麼(即使他看書多我十倍),而且我不懂就問,而不會講一大堆全然不搭線的話「以塞忠諫之路」;若隔了一段日子才明白,只有默默收皮心中記著不要再問。想到這裡我又不禁有點憐憫(就把它大大方方地用在該位作者身上吧)該位作者,他大概是不很懂得怎樣是朋友關係,又天天無助地等人解惑——一旦被說中了,又面對不了抗拒起來。


我認為,這也是學生報近年的「啟蒙論」風氣所應反省的,即這種態度:人家所批評的你不明白,是人家的錯,錯到足以聲大夾惡的地步。本人竊以為與本人吵到天昏地暗的譚棨禧君應負最大責任。大佬,對自己的言論有所要求(如寫得清楚到一個地步)可說是ok的;對他人的言論有這樣的要求,已經具爭議性(尤其在文學世界);作為論戰的一方,不斷阻撓討論推進,又不斷強調「你要解我惑!」而爭取某種自身的benefit(己惑被解),則真是十分討厭的姿態——它十分十分像被呂大樂恨之入骨的那種要餵到埋口來食的學生,那種根據消費為base的顧客姿態,只是它的根據不是「我俾了錢!」而是「我無知過你!」——它令資本主義顯得多麼可愛,你說是否罪大惡極——中大學生報這種充滿自虐式要求的組織養出了這樣的大少爺,這個組織大概出了某些嚴重問題。

這種態度是具破壞力的,因為它的潛台詞/靠山是「你如果唔理我,你唔好搞社會運動了!因為你唔想同人溝通!」我認為,如果要改變社會,恐怕不能不同時改變這種不付出——準確點講,是連付出都不懂得,這位聲大夾惡的人覺得自己付出了很多心力去理解,還強調自己花時間打了千多字——而想一蹴而獲、獲得不存在縫隙的順滑論述(及人生)的態度。大佬,如果改革者所面對的對象都是如此醜惡、本身毫無反省能力,那麼恐怖主義比教育更為人道,毀滅比建造更為合理,close file比喘著氣打字更受到支持。於焉理解,我的朋友總是叫我不要衝埋on 9友處,用心無非是為社會為文學為我的家庭保留一份人力,不想我變成恐怖份子。

仲話「Please,我是認真的,要打要殺,千祈唔好咁細力。」大佬,真係嚇得我。咁都細力?點解咁都會係細力?無非就是出了醜自己還不知道。如果我出了這樣的醜,我會考慮自殺——無非是這種自省令我出醜愈來愈少,而不是有誰天天提著我「你又出醜了」。所以我們這些人生尚未展開新一頁的老鬼真正sentimental的nostalgia在於,以前應該是屬於對立陣營來讓我們批判的敵人,屬於讓我們棄守整個小組織來避之則吉的類型的,今日竟然成為了自己陣營的一員,而且,還不得不是健筆之一。

9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那位作者大概認為所有類型的批評都是可以化約的,化約至清楚明白不用思考都能明白的地步。可能他從沒有想到,如果批評化約至如此境地,原初所包含的複雜訊息都會一併化掉。又或者,他對批評的要求只彰顯出自己是一個不想思考光張口要飯吃的邪惡小朋友(莫非這就是實在界的他者?)。

Anonymous said...

1.既然打到埋身,雖然頭號攻擊對象未必是區區,也想插上他媽的一兩句咀。如果以為虛偽,還望見諒。

2. 上次關於胸大有/冇腦的爭論去到一處我無法續寫,也望饒恕。

3. 我個人不特別反對你對「跟我吵到天昏地暗」此一對話狀態的詮釋。雖然我打算理解的框架,又是另一回事。

3.1 區區以為,我對於問教於你、以至周中,而得到益處與啟發此一事件,一直以來都是赤裸地功利的要求或期望。我想指出的是,在那其中,我並沒有一點隱瞞過那份無恥。那與資本主義社會中滿掛道德旗幟的利益追逐,我懷疑不盡相同。

3.2 你批評我一二三四,而我屢屢說不完全明白,想來是因為大家對於語言的某些假說已有明確分歧。重點是︰你超前我太多/比我靈活太多,而我對語言的假說或想像又太牢固。至此,你至少有三項選擇,要麼就放棄對溝通成果的盼望,要麼就等待我經過年月以後終能掌握你所抱持的假說,要麼就犧牲、換過另一套表面淺白但不合適、不及格、對觀點的表達有真正傷害的語言。

3.3 我要求或期望你選擇第三項,是因為︰

3.3.1 若你選擇第一項,則我極不甘心失去跟你的具體友誼——當然這同時也是笑話一則,究竟那種友誼已所剩無幾——,也不喜歡白白錯過別人對我的批評;

3.3.2 若你選擇第二項,而我學無所成,則結果與第一項無異;。

3.4 及此,我們的分歧點理至易明。你認為選擇二是可行的選擇,而我看不必然。你認為學習掌握你所運用的語言,不過充其量是「隔一段時日」的努力,我看不必然。我看不必然。事實上,恰恰相反,我害怕的正是,及我身故的日子,我與你的距離還是終究遙遠,在詩社時共事的溫暖時刻不過是這麼匆匆的一幕。那樣的友誼可能悲哀吧,但當下也不得不如此——我跟你長處有別,才性既然相異,難免就會以截然不同的方式靠近世界。

3.5 故此,你與周的故事放在這裏的說明功能未必如你想像般有效——因為你和周的差距遠較我和你的差距小(而不問可知的是︰你與某君的距離則更大了)。同理,我提出的「如果你連我也說明不了,則你在公眾的運動中如何說明自身」的見解就成了真正的難題。

3.5.1 你的作品〈困難的話〉刊於《中大學生報》零五年一月號,我個人以為可能是近五年以來最能說明學生組織的溝通困境的、自我關注的書寫。〈困〉未必就眼前的亂象提出最是圓足的解釋,但揮發出來的細節,卻直指一場驚心動魄的未來。但我真正想說的是,〈困〉文出版以後,在學生報範圍內,我所見到可進入參與最關鍵觀點的討論者,就僅得我與覃二人。(某君也有提出觀點,但一則瑣碎、不關涉〈困〉文的後半部,二則動用了我完全不同意的、唯心的讀者反應推測,於此不贅)

〈困〉雖則略長,但行文結構均可稱淺白。學生報部分編輯對〈困〉尚且不能進入——區區對「進入」的定義為「能夠提出自己的、反對或引申的觀點」——,此文如何能夠在公眾爭辯中發揮應有的作用?你在〈困〉文所提到的終極目標——「社會的變革」——又如何能躋身這種寫作議程之中?

時代已經改變,《大學線》和校園電台對粗口論爭的驚人說話未必就是一時一地的個別想法︰本地建制教育對青年人閱讀能力的壓榨已經去到足以把我一度視為理所當然的「寫作/閱讀」的有效景觀毀壞殆盡的地步。雅虎、xanga的平台上四處都是一式一樣的自我介紹。「鍾意唱歌、旅行、訓覺。貪玩、怕悶。」我們某些很有個性的朋友不也是喜歡這些東西嗎︰但他們說明自己這些興趣的筆觸實在要較現在的小朋友豐富一千倍。

3.6 及此,我期待大家,包括自己,能夠比較完整的理解像某君(以至是我)那樣的朋友所提出的這種「餵到埋口」的要求。

某君在學生報的範圍內學習可稱主動,常常看書,表面上這份主動與這種「餵到埋口」的要求並不相呼應︰但其實,我們期望的「主動學習應有一定成果」邏輯之中其實還附帶一項重要的前提,就是閱讀能力——而某君於閱讀能力上的缺乏。

而我們不得不發問,與思考的正是︰我們社會中的文化空間是如何把人的閱讀能力拖垮到此一地步?而學生報又為甚麼會鬼使神差的把這樣的朋友引到跟前,其中的出版操作條件又如何鼓勵某君無知而不自知?

3.7 更棘手的問題恐怕是︰哪怕是我不思進取,哪怕是某君聲大夾惡的提出「餵到埋口」的要求,哪怕同學都是自以為是的消費者;但是,正正是為了改變這種困局,處於「上方」的朋友對表達深度的犧牲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那末不能接受呢?

4. 關於我要負責任問題我並不特別反對——當然我覺得我要負責的緣故跟你覺得的我要負責任的緣故並不接近。

但承上,我會說︰學生報曾幾何時是一套自我學習的課程,參與者投身其中,便能各自找到適合自己的、著力的方位,繼而開發生活、社會的問題,人生的艱難或者青春的苦澀。但是,這種「找到」的能力在這樣的城市時空中竟再不能take it for granted了。

略事修訂樊善標的說法,我會覺得,「發現」的過程是幾乎不能教授的,如果參與者最終都「發現」不了,可能的目標還是被逼退而求次,改成「灌輸」。(以謝馥盈同學為例,如果她堅持要過一些被occupy的生活的話,那麼學生報/八樓社群就不必虛偽退讓了——與其讓她被半右傾半真空的roundtable或者其他官僚結構利用,不如將她多困在社會運動/社會活動的潮流裏一年半載吧。)而在講求以人為目標(end)的前提下,要有效實踐灌輸而又不僵化、不壟斷、不單元、不父權、不把具有差異血肉的人視作一塊鐵板,所須面對的問題則一點都不輕鬆。

或者,看起來勉強可行的是︰在其中注入「另外」的東西——例如錢、例如真正的連結、例如不同面向的老鬼——,使學生報的空氣重新充滿活力。而我以為我之所以需要付上責任,正是,既沒有努力引入這些「另外」的東西,更沒有思考自己的存在如何妨礙著某些「另外」的東西的存在。當然,這又得另文討論了。

Anonymous said...

補白/問教︰

我不見得自己有資格就啟蒙主義的話語提出評價,但懷疑對這套話語的質疑是否就必須意味著要完整的去除某些「啟蒙主義式」的、由上而下的、有可靠真相可給發掘的種種「惡臭」。

最基本的問題可能是︰你提到的對「啟蒙」的警惕如何能成為教育的踐行中的思考資源?

就正如我們反對資本主義中對人的個別性、批判性的壓逼不見得就要提倡另一套與資本主義完全相反的組織社會的方法。當中需要具體的articulation。

至於這些articulation——例如在甚麼處境之下我們才可以輕鬆的放下整套你所謂的「啟蒙主義」的維度,裝上新的框架,我實在沒有甚麼計較,你不如多談幾句吧。

TSW,或鄧小樺 said...

1.我沒有說過要「整套放下」啟蒙主義話語。老實說,每次我看見「對xx的質疑不代表要完整放棄yy」的辯論方式,都認為,是發言者感到yy(有時xx就是yy)極之脆弱,確保其生長是首要目標。而這種過度關懷,往往就是盲點和不靈活性所在。

2.因為總是以捍衛自己最關心的價值為論述重點,很可能便是一再重複,而這本是「無法回應變幻的現實」的表徵之一。

我認為由於類似如上原因,你的長篇論點幾乎無法回應當下環境——對悲觀未來的嗟嘆和精衛填海式想像總是填塞你整個心靈。我的意思是,你身處這樣的論戰環境裡,你要回應的還是對「可理解性作為首要價值及實用前提」的捍衛,這和那位親愛的大少爺對「憐憫」的守護如出一轍。

我一直不想直接說出來的是(你和覃都難纏得很),他就是你和覃某一個巨大製成品失敗作。一個層次比你們低的人能夠對你們有什麼啟示?這位親愛的大少爺就是啟示的大寶藏。他將你們不常會出現的錯誤作了接近極限的發揮。我認為你們二人應該像二戰後對法西斯主義的反思所帶動的對美學中「主客統一」的反思一樣,被這位少爺嚇得窒一窒。

至於是否要完全放棄可理解性,我接近沒有所謂。怎麼能「完整放下啟蒙主義」呢?這就像我們說「解構主義已經過時了」一樣搞笑。可能正是因為我不認為存在「完整放下」,我放下就比你們放下容易很多呢。

3.簡單來說,且將對啟蒙主義的警愓理解為「一種對蒙昧的新態度」。當我們在處理「未知」/不清楚/蒙昧/模稜兩可之類的東西時,啟蒙主義的態度是除之而後快,絕對可免則免;這種態度表現在討論方式、分析框架、資源選擇、高下判斷等方面,而我的態度是,很多時候都可以讓一點空地出來。例如,一個講座,有人可能認為要100%都聽得懂,而我認為70%就夠了,而拉康可能認為10%就夠了。

因為我們不懂得,我們會記住,它會像一顆絆腳的石子般常常阻擋我們的去路,為我們順滑的思路添加煩惱,——而這種形態很接近我們一般所說的反思。<--這種這麼淺易的解釋會讓多少東西被排除在外,我很難接受你竟會不明白。

3.1簡單講一講那個線性的假設:「如果你連我也說明不了,則你在公眾的運動中如何說明自身」其中暗示那個層次和次序差距我認為是不存在的。你有很多東西都聽不明白,因為你有你的(太多)偏執,正如有些東西我總是不明白。謝說,詩這個文類很難懂而我說,小說這個文類很難懂。每個人明白和不明白的東西不是以線性來計算。你尤其無資格作為一個標準量度。

4.我真的說過很多次了,作為一個曾被那麼期待的天才式流星樣人物,你講這樣過分自卑的話(例如說及不上我),並一再將不熟悉、不可被充分理解的知識排除在視野之外,不過是出於自尊。以前認識你的人,大概會很震驚於你竟然總是要求淺易的東西,——而且真的弄出了一個極端的淺易怪物來。

5.我確實是將自己的其中一個職志理解為捍衛文字和閱讀,但老實說,我已經接受了文字、閱讀這些東西有一天不再是教育和思想傳遞的最佳媒介。我總是懷疑,我一邊從事a工作一邊想著a不是必然,那麼即使我不能成為超級有貢獻的人,但它可能起碼不會染有許多我的病態。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你總是有很多很多力比多投入(如果你要簡單一點的說話,就說sentimental吧),這早已去到阻礙你表達和思考的地步。我始終認為,你應該放棄某些最核心的想法和行動模式,投入到要一個令你的世界derange(哈哈,又抄書)的脈絡裡。而若你不能醫治你自己,你無法醫治學生報。

5.至於我和周的距離,不過是你睇我好我睇你好罷。我和周的閱讀背景和數量之差異,較之我和你的絕對較大。問題在於,遇見你所不熟悉的東西之時候,以什麼態去接受它。let me copy & paste:我始終認為,你應該放棄某些最核心的想法和行動模式,投入到要一個令你的世界derange(哈哈,又抄書)的脈絡裡。而若你不能醫治你自己,你無法醫治學生報。

而你對這個建議的反應,總與某君說「總有一天我會放手不理,自私過活」,異曲同工,就是在這個層次上私人與公眾活動、目標及利益的不必要二分。

TSW,或鄧小樺 said...

很煩,我再補充:

「但是,正正是為了改變這種困局,處於「上方」的朋友對表達深度的犧牲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那末不能接受呢?」

這個不是深度的問題。而是一個抑壓的問題。我理解是某些因素被抑壓到一個地步它會大規模爆發,例如這次事件是「不理解性被壓抑到一個地步,它以一個極端要求可理解性但又什麼都不理解的怪獸形式展示自身」。是以一個希望較為健全的建制裡要加入病態元素;一個自由的組織裡要有極權元素,一個友愛家庭裡要有冷漠無情的元素;諸如此類。要讓他們明白,就要加入一些他們不能明白的元素。這就像學生報的嚴苛工作環境裡要有遊戲元素的道理一樣。(為什麼我還要向你補充?)在我而言,就算你們不能接受我的理解方式,但我希望你們儘量會轉變你們的慣有方式處理我所關注的方面。

這個不是深度的問題,就算多有深度,都會遭受被壓抑面(呈現為矛盾元素)的反撲。這很多時候是a和b的問題(a不是b),而不是1和2的問題(1比2多)。將不同層次的東西放在同一條線上比較,這似乎也是啟蒙主義的問題,但我現在被旁邊電腦的歌騷擾得很厲害,無法思考了。

當然,反撲可以用「排除矛盾」的方式解決,可以排除某君,或反過來,排除我。

TSW,或鄧小樺 said...

最後最後拜託:不怎麼樣的文章請勿謬讚,你看都惹得人家要破口來罵了。

Anonymous said...

1. 你的回應給我最重要的反省,與其說是把世界投進一套derange了的脈絡作為一種生活與思考的提議,倒不如說是令我想想我過的為甚麼不是已經deranged了的生活呢。(哈!我可不是說我的世界已經derange了。)這裏第二、三次用到的derange當然沒有學術修辭的理解基礎。但也不一定是穿鑿附會。

2. 很明顯,因為文氣帶動,因為要將焦點從某少爺扯開到社會(不然可能只會是集體洩忿)——那樣對我來說無以明白的下一代——,我已經一定程度上確認你的議程,即︰「你/強調不可理解性vs我/強調可理解性」。而此一議程並不完全貼近事實。

像我這樣離開了大學多年也還只懂得迷戀形式的人,其實,套在今天社會的閱讀景觀上,試問怎可能寫出「可理解」的作品呢。我個人非常有限度的新詩或者散文創作雖然一直都得過且過,自稱力求淺白,但幾乎從沒有跳出過以結構去說明觀點的樊籬。議論文章或者再粗陋、再眼高手低一點,但「累積懸念、一點擊破」的論證理型其實也沒改變過。

故此,我和你的分歧不見得是對「不可理解性」的抗拒vs包納,而是對一種不可理解的「寫作/閱讀」情景的具象反應的差異。你覺得那些溝通中的「不可理解性」或者沒有所謂,或者最終反而能令原來十分抗拒「不可理解性」的朋友更能靠近「不可理解性」的彼岸——就像唯有遊戲,我們的工作才能做得更勤快;唯有拉鬆彼此的距離,朋友或情人才能有更親密的了解一樣。而這點也決不是我不同意的吧。

那麼分歧出在哪裏呢?我想,我們的分歧其實在於這套方案的可行程度的微細處,亦即對現實觀察的重視與否。

樊在〈上課氣氛——自說自話的教授〉一文中,憶及「逸夫之寶」劉殿爵教授如何啟發他得出某一個語言學史的觀點時力言︰「沒有前面的鋪敘,我根本不會明白結論的意義,原來最後的興奮要以累積的沉悶和忍耐為代價。」我心想︰沒有樊老師你的觀察力,結論根本不會如當頭棒喝般出現,則劉教授再戲劇化的論證、再處心積累的教學部署都是枉然的。不是嗎,讓某少爺當你的兒子,則你的說話再一針見血,也就只能夠讓混濁的空氣聆聽吧。

順而往之,則我某些時候對消去「不可理解性」的強調大概肇因於「不可理解性」的彼岸並不可能因著過多的「不可理解性」而到達。換一套語境說︰每天九十分鐘的遊戲或許能幫助支撐苦悶的工作,但一連十天的遊戲則未必;大家不見面一兩週可能會豐富對彼此的理解,但三個月不聯絡則只會是對情感的傷害。而就此你則說︰其實工作不工作、情感不情感,我並沒有所謂。

我想,現實之不可框定固然是上面提到的、我的文學信仰的一部分吧,但你對「現實」的輕鬆程度,我懷疑未必是你提過的「一種對蒙昧的新態度」所能足以說明。而執著於這種對現實的輕鬆,又如何能夠逆流而上,靠近某一個「社會的變革」(〈困〉的修辭)的烏托邦呢,這正又是你拒絕回答的。先飲為敬,我先提出我的答案——我的諗法是賭仔心理,d牌摸極都唔入章個陣,就覺得不妨打隻生章番子出黎,係唔係都搵人碰下佢,郁一郁d牌——同理,搵d野搞下未必就會帶來甚麼「社會的變革」,但唔搞就一定聽俾人收皮;「社會的變革」未必就是烏托邦,但而家死撚梗;我的「大溝通、小石仔」策略未必就能為我和我的溝通對象帶來啟示,但在今天灰敗至斯的「閱讀/寫作」景觀下,至少有d野帶來下卦。如果不避冒進,我會說,及此,我們的爭論已有多少唯心的成份了。

容我這樣作出小結——你說,即使你不能成為超級有貢獻的人,但你從事的工作可能起碼不會染有許多你的病態;我就會話,反正我也不能成為超級有貢獻的人咯,那麼到我從事的工作染有太多我的病態、為我的同事帶來太多污染時,再算把啦。

當然,前提是——你的某少爺之所以成為你口中的怪物,是唔撚關我事的。哈,當我無賴吧︰我就老西都唔認數架喇。

3. 至於無法避免討論的,還是你提到過兩次的︰「放棄某些最核心的想法和行動模式」,吧。我覺得於這裏,我有需要勉強把一己的、對人生的想像論證一次,而其實,這組核心想法正正是我表達了對你的核心想心的認同。故此︰也許這未必不/是具有公共性質的事,但你也得認真跟我對辯一次了。(當然,胡扯或和應也成。)

你記得嗎?每次跟你結伴睇波的時候,我最重視的是甚麼嗎?是戰術啊。排球我不特別瞭解,但足球,我幾乎可以肯定︰勝負的分野並非在於某公子最喜歡講的「質素」,而是球員的長處/敵方的優勢如何可以跟「戰術」配合起來。而在我最關心的防守問題上︰戰術的意思就是位置,即每人必須緊守其位置,才能最大的發揮到每人的個別性。

上季尾米蘭在意大利聯賽踢到一住屎,何以在歐聯決賽竟可領先利物浦三球?正是因為謝拉特係又搶唔係又搶的特性令他進退失據,在他與艾朗素位置重疊的情形下,誰也無法勝任防守中場的職責,以致坐(sit)在禁區頂保護中堅的工作沒有人擔任,卡卡才可龍飛鳳舞,睇住尼食,係咁餵波俾舒夫真高(及夏文上陣,戰局即馬上逆轉!)。侯利亞時代又點解成日輸set-piece呢︰因為侯生戇quark囉,以為縮得後就叫防守,結果成日八個人屈係小禁區,峨嵋月頂咪空晒,咁咪輸死冇命賠囉(此所以賓尼迪斯老西都堅持要zonal marking而不man-mark啊)。

這就是我的核心的思考/行動模式︰想清楚自己的興趣與能力,找一個勉可擔當的真空位置,做別人不做的事。

弔詭的是︰憑此而論,即我做甚麼還得相當視乎社會上的人做甚麼、我的同僚做甚麼、小樺你做甚麼。結合一切,考慮過三幾份很短的有薪工作、幾年的學生報經驗和一兩年的文學思考歷程以後,我真心的覺得,小樺你建議我行的道路,即多唸書、多寫作、多做自己陌生的事的學習模式,並不適合我。

寫作出色的文化打手大有人在,創作精進的詩人大有人在,說話比我清晰、處世比我靈活、待人比我政治正確、比我寬容、對精英主義比我更有反省的教育工作者大有人在,比我基進、比我野、對正義或抗爭比我更有使命感、更humane、更有藝術觸覺的運動朋友大有人在。

我覺得在香港真的少人做的工作,是(以上)各個看似分工清晰的範疇的middle man︰即寫詩的教育工作者、關心文化脈動的詩人、公開講粗口的大學教授、投身左傾運動漩渦的經濟學者、對啟蒙對程序理性充滿警惕的律師、厭惡宗教hierarchal壓制的神父、不喜歡圍威喂得啖笑的電視台監製、反全球化唔會賺到盡的大老細、強調學術與知性的報紙佬,重視社區歷史脈絡的房屋署官僚、搞街頭音樂會的傳媒工作者……像梁文道、文思慧、李維怡這些「跨頻道」的、我非常心儀的長輩,今天看起來還不算(太)少,但長遠下去,在這種社會氛圍下,就真係冇乜景了。

至此,我不介意不避庸俗、不避吹水唔抹咀的說明,我個人想擔任的位置,是商業社會與文化社會的middle man。這不是工餘去組織蹲點的意思︰而是做組織的marketing sales,或是企業的business ethics的設計者;為組織引入資本,替企業找一種人文的牟利策略。(我自問略有——那怕是相當單薄的——文化視野,而在這類所謂文化人中,我又自問夠矛、夠貪錢、夠無恥、夠有機心、樂於融入商業氛圍。)——你見到嗎?同理,正是因為你(們)期待講座只需要有70%的人聽得明白,我(們)便要做那種期待有90%觀察聽得明講座的人。

至此,我希望你明白,「重返」學生報(我在二月時的決定)於我來說決不是「感情用事」、追憶/保留美麗的過去等修辭可以概括。我期望的是啟動一套新的平台︰職員計劃、會室開放、更多機動出版、收納廣告、(葉蔭聰與周思中提議的)CU Blogger、甚至把部分編務工作外判……這些正是為「保留」傳統學生報元素而出現的、具備相當行政向度的、「反傳統」的學生報元素。一方面,這是我個人謀取私利的一個小型試驗場,另一方面,這也是當下真空的、需要跑過去補位的「位置」。(可是,令我最近非常憂慮的是,沒有了理想(熱情、開放而非精英)的學生報編輯,這樣的平台就算真的僥倖成立了,整套文化也不會如願地flourish——而在基礎教育失敗到這樣的城市條件之下,對於尋找理想的新一代編輯的目標,除了機緣,我們還可以倚仗甚麼。)——在組織裏強調利益、引入資本,在資料混亂、責任推卸的會室裏搞小量寫字樓式的行政氣氛,不正是類近你提倡的避免被壓抑元素反撲的邏輯嗎?

至此,我不妨再直接一點指出,一.我幾乎是連所謂「教育/mentoring」的工作也不感興趣的,一部分是半友誼半遊戲的玩票性質,一部分則是冇人搞、補位(從我甚少聯繫你或覃自稱認投的小朋友中可見一斑)。二.我甚至清楚的覺得,我這麼希望嘗試搞一舊新的屎出來,正是為了有天完全的離去——有了好的體制,則我們任何一個做過的工作也可找人接力了。(正如我現在真的完全不想排版了啊仆街)

3.1 故此,我也不知道如何透過自己的參與/不參與,來「轉變我們的慣有方式以處理你所關注的方面」︰因為你所關注的方面我不得不懷疑我未有關注過,或者大家都未有關注過——也就是說,我們可能還未有甚麼慣有方式,也就不知道如何轉變呢。

4. 如你所言,你一早已經指出過,我這種position自己方式的問題其實正正就是上面講的過於仔細分工、以致「反學習」的。而正如我亦一早已說明過,真正有幅度的學習對我來說是太奢侈的生活了。我也幻想,三十有幾,我也可以再讀書、再創作、再到不同的組織周圍撒野、拍野、搞屎棍,但不是現在吧——現在看來還是以functionalism掛帥比較能夠充撐場面。(哈。這些幻想也夠鳩屎的。萬勿記掛,而且也不要抽後腳。)迪奧夫雖然屎波,終生只能靠博界外球生活、難成大器,但你也不可能叫他廿幾歲人不如試下守龍吧。

5. 說到這裏,你會對甚麼流星乜七的人物「竟然」總是要求淺易的東西這種情形有更深切的了解嗎,可不可以比較釋然?因為深奧的東西已經有小樺你(這樣的朋友)搞掂了——淺易的那邊就由鄙人試試搞吧。非常衷心但一d都唔係想鳩屎你的一句︰我真不是讀書的/學習的材料(雖然我不敢放棄)——也真夠愧對師長了。何志華老師在史記課上說「只有學生遷就知識,決無知識降格以遷就學生」的說法我仍舊歷歷在目;而在這種意義下,今天我還算是知足的。

唯一遺憾的可能是會因為讀書太少而一個一個朋友的失去吧。(我個女勁過我好多的時候就會唔要我的了,雖然而家可能都已經同唔要冇乜分別lu。嗚……)

6. 至此,也輪到你回答我了。「而若我不能〔透過derange自己的世界來〕醫治自己,我無法醫治學生報。」一句,若然套在上面的語境中,「醫治」會是甚麼意思呢?

7. 無論如何,謝謝你願意忍受多我一次,把說話一再重複。




Ps 話說回頭,我或者可以作一個「可理解性」的衡量標準的原因是鄙人算是語法守護者且實用文寫作可稱擅長,而公眾——即受教育程度、範疇都有相當差別的一班朋友——理解公共作品的基本準則可能正是文從字順、少病句、少別字這些原初的條件。即︰「我」和「語文規範」很接近,突破了「我」有多少可能即是突破了規範,對讀者來說未嘗不是一項挑戰,以至未能克服的挑戰。

TSW,或鄧小樺 said...

有一件事我實在不能不一再提醒你,這些話題、論證已經全都講過,而且我們見面又會講,那麼現在在這裡長篇大論地講,實在是很奇怪的。而且你完全理解到我們在重複,這更加奇怪。恕我直接,這些不斷重複的對話裡,顯現的只是你的敘述慾望,而不是任何改變。在這個基礎上說,你的derange的受詞未必是世界的秩序,而是你自己的秩序。而這些話,我和你說一千遍都沒有用,可能只要另一個人講一遍就可以了。

每個人在不同時候的位置都是不同的,我認為完全不必要統一。對著謝某我就是秘書,對著你我又被迫成為創作人,周某總是嫌我在理論上「過於守勢」,你們總是說我太過貪心……很明顯,我以在你身上學來的知識去面對周某謝某,然後以在周某謝某的處得來的東西去面對你;「面對」指的是相處時的position,position包括能力,換言之,若我們改變自己的position,就會得到不同的能力。能力(或可)改變困境。你一直定死自己的特性和position,所以沒有得到新的能力,那麼學生報目前的問題當然不可解決——假設你看到我和其他人看到的問題。如果看不到,希望把你的頭轉向怪物少爺可以幫到你。

再者,假設社會上果然缺少你所講的那種人,但你要把自己所服務的對象定為中大學生報也是不必然的。你可以提很多理由出來,但很明顯,只要換個角度,那些都只是preference,而非critical reason。你的知識可以足夠你撐很久,尤其在以大學本科生為主的團體裡。但這些團體會染上你的病症,例如狹窄性。我和你都真的很狹窄的,其來有自。

(近兩年學生報的問題,也請不要像你口中的怪物少爺那樣訴諸「質素」。

(而若我一直只是將不同知識對流,自己不能生產,則「對流」就是一種固定體系;如果我想得到某些能力,我也要尋找異於「對流」的方式。否則就不寫blog了。)

以語法問題論你的狹窄性。我不認為你是現代漢語語法的守護者。你只是守護語法結構,至於對詞語的適切搭配你相當不能與公眾接軌,有部分詞語你不懂得其歷史脈絡。所以你不自覺之下會許多配搭不當的語病。你自稱是語法的守護者,是因為不考慮作為廣泛現象的語法概念。再者,在今日社會群落分化的現象下,認為寫合乎語法的句子就是不挑戰讀者,(對不起樊生)我認為是屬於學院的幻象。語法只有在學院中才會這麼matter。就像分析哲學的平等是學院裡的幻象一樣。而你把自己定義為「理解公共作品的基本準則之合格線」,我認為是片面擷取現實才能得出的結論。

承上論,你的公共、現實即使是在某些層面上成立,那是一個多麼窄的層面,其實是很清楚的。這個問題在你寫四十年那篇中文的文章時,我和周已經指出過了。要突破這種狹窄,要麼向上昇入學院,要麼向下往社會民眾探索,但你偏偏要停在一切的中途站——大學本科的世界。

此外我絕對認為怪物少爺許多特徵來自你(和覃某),你逃避這種反省,這個話題就不用談下去。對自己的負面影響看得那麼輕微,令人髮指。大概是因為這樣,你看來看去都不明白什麼叫醫治——因為你看不見病症。

Anonymous said...

在水尾搭爹:

http://yeahayeah.blogspot.com/2005/09/blog-post.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