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2006

碎片

《青銅時代》系列以唐人傳奇為藍本,是王小波重寫他的少年作品,這種在文本之間的關係去尋找昔日的行動,可以說是接近絕望。《紅拂夜奔》是《青銅時代》中現實指涉最明顯的也是唯一以「王二」命名敘述者的一本,而它有一個最為悲觀的結語:

「到目前為止,沒有一件事能讓我相信我是對的,就是人生來有趣,過去有趣,渴望有趣,內心有趣卻假裝無趣。也沒有一件能證明我是錯的,讓我相信人生來無趣,過去無趣,現在也無趣,不喜歡有趣的事而且表裡如一。所以到目前為止,我只能強忍著絕望活在世界上。」[1]

這段話明確地說出,活著便是最大的絕望,王二們希望在死亡之刑面前體現人生意義的追尋之旅遭遇到了不可翻越的高牆。然而,絕望不是因為沒有希望,而是來自在希望和絕望兩個極端之間的徘徊,正如上文裡否定的句式與「有趣」、「無趣」之間的確認都同樣地不斷重覆。除了兩方面的否定性證據都大量存在之外,隱藏的毋寧是「證據」與「讓我相信」之間的縫隙:這位「理性」的敘述者假設,無論保存或推翻美好的信念都必須有證據證明,但他本身又不認為(實證式的)證據能夠到達足以推翻哲理信念的層次(故有所謂「不能讓我相信的證據」)。這樣看來,造成絕望的並不是「現實狀況」(「現實」本身是充滿矛盾的),而是因為主體無法被一個普遍性的理念全面規劃自己的信念和生活(文革便是嘗試體現這種全面規劃);換言之,主體絕望是因為「不夠浪漫」,即絕對化、美學化慾望的挫折所導致的美學化主體之破碎。


[1] 《青銅時代.中——紅拂夜奔》,頁285

(這段是上年八月寫成的,現在可能會修改,先把它記在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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