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讀書或許是因為我總是在做論文;而非相反,即我會因為做論文而不喜歡讀書。因為,做論文的好處是:期間無論看什麼書,都會覺得格外好看,與論文無關的書尤甚。——由此推之,寫作(對己)的寬容與閱讀上(對人〉的寬容大概是成正比例的。這只是披著一個推理式連接詞外衣的隨口說說,因為我正在做論文。——最近在看John Berger的《看》(About Looking),頭幾篇文覺得好看得不得了。雖然我常常寫涉及「觀看」的東西,但其實我並沒有特別看過有關的專門理論——因為怕自己太沉迷了,從此就不再唸文學。我沒看過蘇珊.桑塔(看過柄谷行人之後就對她沒什麼興趣),也沒看過John Berger更有名的《觀看之道》(Ways of Seeing),(只是借了,科大同學見文請勿hold我本書)。敬請有識之士比較兩人兩書,指教一下。
《看》中的文章都寫於70年代,而且看來並非學術文章,並且很短,簡直是做論文期間最合適的沙拉(至於最合適的主菜則是與論文無關的艱深理論)。John Berger批判資本主義,關心政治參與;同時,他對藝術品觀察敏銳,他對那些模糊照片的感覺之捕捉準確(分辨穿著西裝的農夫,辯稱安排模特兒特地拍攝的照片完全代表了人物的人生),即使是透過大陸出版的黑白影印本,即使是對於門外漢如我,還是具有壓倒性的說服力。
就理論層面而言,John Berger的部分中心思想大概是相當素樸的:他經常分析攝影,但對攝影抱持著核心意義上的不信任感,因為照片將被拍攝者和觀看者雙方,從其經驗脈絡裡抽離、孤立開來,這種割裂是極大的暴力(是法蘭克福學派吧)。不過他是一個寫小說的人呢,請看他的修辭能力:
「在我們看這些[戰爭]照片時,他人的痛苦瞬間吞沒了我們。我們不是感到絕望,就是義憤填膺。絕望承載他人之痛至無可奈何之境,義憤則要求行動。我們試著從照片中探出頭來,回[到]自己的生活中。而當我們這樣做時,對比是如此強烈,對照之前所見到的悲慘景象,回歸我們的生活顯得異常的不合時宜。
「[…]我們以為這種[被拍攝的瞬間與其他瞬間的]中斷是自己造成的。其實,對拍照那個時刻的所有反應注定是不適當。那些親身處於照片景象中的人,那些握著垂死者的手或為傷者止血的人,對『那個時刻』的看法,和我們所見的不同,而且他們的反應也和我們截然不同。任何人都不可能面對『那個時刻』陷入冥思,看完這種照片也不會表現得更堅強。
「[…]造成那種悲痛時刻的戰爭實際上都會被顯著地非政治化。照片變成了人類普遍境況的一項證據。它指控所有人,同時又沒指控任何人。」——〈痛苦的照片〉
看見嗎?以抒情的全稱句式組成之辯論,背倚「本身」、「他人」、「絕望」等等經典哲學詞語所喚起的典重審美感覺。因此這種分析顯得如此典雅而容易搖撼人心——而John Berger的核心論題是,回到當下現實(這兩個也是具經典哲學意義的詞語):他指這些讓(美國)讀者沉浸在他人痛苦的照片,遮蔽另一種更緊急的對質——戰爭(越戰)令我們害怕,但它是以「我們」(美國公民)的名義開展的——為戰爭照片痛苦,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應是本身缺乏政治自由的現實。John Berger在寫作過程中游動於某種本源式的想像和脈絡式分解,最後則是如魔術一般引入了具體的政治—社會脈絡,而我相信他的修辭方式令他具有更大的社會影響力。我想這是《看》對於我們從事文學寫作者,所最具有學習意義的地方。
John Berger展現了普遍與具體之間的兩面性,我覺得他是站在某種轉捩點上,王小波在不同的意義上也是這樣,看來我特別喜歡這種人。但其實我不能肯定,論文之所以做不完,是因為我太喜歡王小波,還是相反。
3 comments:
原來科大有《看》,同學你可唔可以睇快d,我張科大學生證就過期.
中文版《看》我是買的,英文版科大沒有。我只借了英文版的《ways of seeing》。
哦這樣..那我不用了,打搞晒.
論文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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