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總體化、不要簡單化、不要阻擋他的步伐、不要使軌跡凝固不變、不要追求某種優勢、不要抹殺事物也不要抹平,尤其不要做自私的打算,不要據為己有或重新據為己有(即使是通過那種名為拒絕而實為打算借此達到重新據為己有之目的的悖論形式)、不要佔用過去和現在從來都不可能據為已有的東西。 ——雅克.德里達,於路易.阿圖塞喪禮上的發言。
燈飾的辯證沿街的燈飾有時太虛矯。小時候會比較今年的燈飾與上年的,孰為華美,而我就是在這樣得不出任何結果的觀察裡,以不可理喻的速度成長著。比較並無意義,提供燈飾的人,並沒有打算要求進步,這不是以心意來量度的禮物,而只是城市臉上一抹發燒的紅暈。那紅暈,象徵虛弱。燈飾的虛矯,乃是便利店員的格套禮貌句子(歡迎光臨/謝謝支持環保/有無興趣試試……),錯誤,多餘,然而裡面有真正的疲累。燈飾不過由燈泡組成,成群骷髏一般的燈泡在空氣裡蒙塵,負責點綴病弱,這過重的使命。燈飾始終令人不忍深究——因為它向人群提供理由,年復年年。有些理由是更為完整的——近除夕晚,各台新聞、娛樂、賀年節目齊聲大力鼓動市民上街消費,然後新年新聞報導市民消費意欲大升。好一套自我完成,我冷冷坐在熒幕前面看它像一個乾淨而簡單的機器運作,自覺存在於另一個與其完全無關的宇宙。它這麼響亮而不費吹灰之力橫陳目前,我便想起,我已經多年沒有看過的燈飾,已經顯得不那麼「潮」和吸引的燈飾,,已經顯得粗糙和低科技的燈飾,到底比較可以親近。
荒誕與神諭節日對於孤獨的人是擠壓。所有節日套餐都是雙人的。大部分座位都是雙數的;要麼你到快餐店,一排面壁而坐身邊都是陌生人;或是所謂吧檯,以酒保為軸心畫圓。有人冷哼你要一個人就回家嘛—看這就是規劃它無形無色,我們這單元地信仰單對單關係的世代。單獨在節日街頭漫步的人有另一雙眼睛,可以看到許多同樣單獨行動的人。但並不需要上前道:咦你也是一個人嗎……那是並不信仰單獨的人編出來的劇情。集體宴會完了,華衣美服懷舊裝的人,一起登上破舊樓房的天台,鬢角還殘留自調的青桔氈酒的味道,朦朧的星在頭顱上方,衣角泠然生風。因為天台空曠,所有人一同步向唯一可以倚靠之處,那就是邊緣。黑暗令臉孔退隱,身邊的人辨記模糊,神垂下袖子把一切削平。我們一起抬頭,在那神諭一般待人仰望的角度與位置,確確實實有七彩光芒閃動綻射,那是一個菊花牌乳膠漆的巨型燈箱。荒誕/庸俗/啟示。庸俗之本相與神諭的位置互相突顯,庸俗得令人發笑但未能穿透的啟示。這就是信仰單獨的人編出來的劇情。
節日不安Time is out-of-joint. 南半球的澳洲12月盛夏飄雪,香港則在不合理的溫暖裡憂慮。季節已經亂調狂飆,留在原地的只有節日。節日是紀念,是歡騰與消費,是曆法即所謂時間的刻度。它的來臨可被預期,是一種嚴格意義上的刻舟求劍——在時間之流裡留下任何穩定的銘刻,其最終結果,也不過就是以其「同」來彰顯「異」。在節日裡我們總是在重複裡提取安定,同時在提取安定時發現自己的不安。曹丕〈與吳質書〉中鬱鬱地寫著:「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這裡「節」雖是「節令」而非「節日」,但那種向後審視的失落感,仍然與我們今天在節日裡敏於時間流逝的悚懼相通。「勞」,意謂憂傷。能夠看見「時異」,是因為「節同」。作為刻度的節日,一遇對照,便因尷尬而加倍神情複雜。一個並不寒冷的聖誕節,一個令人覺得生存是意興闌珊之事的聖誕節,一個令人心存「若可選擇寧可從未誕生」的聖誕節。儘管你知道鐘聲響起的時間,但存在的鐘聲總是突兀而令人手足無措。反過來說,不知有多少人能夠品味到,因為不安而感到安心,這微妙而疲勞的心理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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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飾的辯證
沿街的燈飾有時太虛矯。小時候會比較今年的燈飾與上年的,孰為華美,而我就是在這樣得不出任何結果的觀察裡,以不可理喻的速度成長著。比較並無意義,提供燈飾的人,並沒有打算要求進步,這不是以心意來量度的禮物,而只是城市臉上一抹發燒的紅暈。那紅暈,象徵虛弱。
燈飾的虛矯,乃是便利店員的格套禮貌句子(歡迎光臨/謝謝支持環保/有無興趣試試……),錯誤,多餘,然而裡面有真正的疲累。燈飾不過由燈泡組成,成群骷髏一般的燈泡在空氣裡蒙塵,負責點綴病弱,這過重的使命。燈飾始終令人不忍深究——因為它向人群提供理由,年復年年。
有些理由是更為完整的——近除夕晚,各台新聞、娛樂、賀年節目齊聲大力鼓動市民上街消費,然後新年新聞報導市民消費意欲大升。好一套自我完成,我冷冷坐在熒幕前面看它像一個乾淨而簡單的機器運作,自覺存在於另一個與其完全無關的宇宙。它這麼響亮而不費吹灰之力橫陳目前,我便想起,我已經多年沒有看過的燈飾,已經顯得不那麼「潮」和吸引的燈飾,,已經顯得粗糙和低科技的燈飾,到底比較可以親近。
荒誕與神諭
節日對於孤獨的人是擠壓。所有節日套餐都是雙人的。大部分座位都是雙數的;要麼你到快餐店,一排面壁而坐身邊都是陌生人;或是所謂吧檯,以酒保為軸心畫圓。有人冷哼你要一個人就回家嘛—看這就是規劃它無形無色,我們這單元地信仰單對單關係的世代。
單獨在節日街頭漫步的人有另一雙眼睛,可以看到許多同樣單獨行動的人。但並不需要上前道:咦你也是一個人嗎……那是並不信仰單獨的人編出來的劇情。
集體宴會完了,華衣美服懷舊裝的人,一起登上破舊樓房的天台,鬢角還殘留自調的青桔氈酒的味道,朦朧的星在頭顱上方,衣角泠然生風。因為天台空曠,所有人一同步向唯一可以倚靠之處,那就是邊緣。黑暗令臉孔退隱,身邊的人辨記模糊,神垂下袖子把一切削平。我們一起抬頭,在那神諭一般待人仰望的角度與位置,確確實實有七彩光芒閃動綻射,那是一個菊花牌乳膠漆的巨型燈箱。
荒誕/庸俗/啟示。庸俗之本相與神諭的位置互相突顯,庸俗得令人發笑但未能穿透的啟示。這就是信仰單獨的人編出來的劇情。
節日不安
Time is out-of-joint. 南半球的澳洲12月盛夏飄雪,香港則在不合理的溫暖裡憂慮。季節已經亂調狂飆,留在原地的只有節日。
節日是紀念,是歡騰與消費,是曆法即所謂時間的刻度。它的來臨可被預期,是一種嚴格意義上的刻舟求劍——在時間之流裡留下任何穩定的銘刻,其最終結果,也不過就是以其「同」來彰顯「異」。
在節日裡我們總是在重複裡提取安定,同時在提取安定時發現自己的不安。曹丕〈與吳質書〉中鬱鬱地寫著:「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這裡「節」雖是「節令」而非「節日」,但那種向後審視的失落感,仍然與我們今天在節日裡敏於時間流逝的悚懼相通。「勞」,意謂憂傷。能夠看見「時異」,是因為「節同」。
作為刻度的節日,一遇對照,便因尷尬而加倍神情複雜。一個並不寒冷的聖誕節,一個令人覺得生存是意興闌珊之事的聖誕節,一個令人心存「若可選擇寧可從未誕生」的聖誕節。儘管你知道鐘聲響起的時間,但存在的鐘聲總是突兀而令人手足無措。
反過來說,不知有多少人能夠品味到,因為不安而感到安心,這微妙而疲勞的心理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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