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月二十六日開始
天星皇后碼頭攝影展
十二月二十六日﹝二﹞晚上八點
社運前輩夜話,從蘇守忠天星絕食談起(嘉賓:莫昭如、張彩雲、陳順馨等)
十二月二十八日﹝四﹞晚上八點
天星與新本土運動論壇﹝嘉賓:長毛、蔡子強、陳寶瑩、陳景輝等﹞
十二月三十日﹝六﹞下午五點開始
本地創作音樂及詩歌會
零七年一月二日﹝二﹞晚上八點
以香港本土文化及市民自主為題的獨立短片分享
零七年一月四日﹝四﹞晚上八點
天星、皇后PLAYBACK劇場﹝一代人公社﹞
不要總體化、不要簡單化、不要阻擋他的步伐、不要使軌跡凝固不變、不要追求某種優勢、不要抹殺事物也不要抹平,尤其不要做自私的打算,不要據為己有或重新據為己有(即使是通過那種名為拒絕而實為打算借此達到重新據為己有之目的的悖論形式)、不要佔用過去和現在從來都不可能據為已有的東西。 ——雅克.德里達,於路易.阿圖塞喪禮上的發言。
近日因為清拆天星碼 頭而掀起的抗爭,最為鮮明的是當中的行動性質。一群青年闖進正在動工的地盤,連日冒寒風冷雨,以身體阻擋清拆的進程。這次行動表面上來得很突然,而且人數也不多,可是被他們看似「激進」的行動所映照出來的,其實是社會上沉默的大多數的被動和無力感。針對被動的大多數,政府向來也能以混淆視聽或避重就輕的 手段,以不全面、欠徹底和沒誠信的諮詢,製造米已成炊的局面,然後以所謂無可改變的現實,來逼使沉默的大多數無奈地接受「破舊立新」的城市發展方案。再遇到反對的聲音時,就提出一些仿製古蹟的 「保留建議」,還擺出一副從善如流的樣子。而被動的大多數也會被這種邏輯蒙騙,又或者只能聳聳肩膊,吐出一句「係咁架啦」的慨嘆。政府就是看準了群眾的沉 默和被動,而張揚著「不出聲就即是贊成」的歪理。
從根本改變城市發展策略
捍衛天星的年輕行動者,突然強而有力地打亂了政府的如意算盤,也同時打動了好一些沉默者,當然也惹來了好些務實主義者(或識時務者)的反感。對於那些被打動的人來說,他們突然醒覺到,事情根本就從來不是不得不如此,而把天星碼頭原原本本地保留下來,本來是絕對可以實現的事情。務實主義者卻會說,到了現在這個階段,要改變已經太遲了。可是,正如一名示威者所說,他們爭取的並不只是保留舊物,而是從根本上去改變整個城市發展政策。所以,行動的意義並不在懷緬過去,而更加是展望將來。天星碼 頭對香港人的意義,不是所謂集體歷史記憶,或等而下之的懷舊心態所足以解釋的。也即是說,那不是「過去式」的東西。在官方的語言裏, 「過去式」的運用行之有效。說什麼什麼舊物「完成了歷史任務」,一方面好像給予正面的評價和尊重,但也意味可以理直氣壯地加以清除。而歷史記憶因其為記 憶,也似乎只要銘存於心,或者以仿製的替代物供人憑弔,就可以「拋開過去的包袱」,歷史於是變成了發展的障礙。可是,歷史作為賦予一個群族存在意義的故 事,並不是寫在書上的文字,它是由活生生的主觀記憶和客觀實物交織而成的。
關於人和物的關係,以及行動的意義,可以借鑑二 十世紀著名政治思想家漢娜.阿蘭特(Hannah Arendt)的看法。阿蘭特在她的大作The HumanCondition中提出,人類的生存可分為3 個層面。最底層是生物性的存活,也即是人類作為勞動者(animallaborans)的面向。更高者為人類作為製造者、建造者(homo faber)的層面。通過製造(fabricate/make/build)物件(work/use object),人創建持久的、不易朽壞的世界,也即是人類共同的安身之所。最高的層面分為「行動的生活」(vita activa)和「默觀的生活」(vita contemplativa)。後者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而前者則構成了「公共空間」(the publicrealm),也即是政治的空間。阿蘭特感到擔憂的是,在現代社會中,製造者的角色已經被勞動者取代,持久的製造物被即棄的消費品淘汰,人類 逐漸失去了他賴以安居和互動的世界。在現代經濟理論和實踐的主導下,勞動從生物層面上的存活,躍升為現代社會的總體行為模式,也即是生產和消費的循環,這 導致生活的異化和疏離,存在的孤獨感和無意義。在這樣的條件下,行動的空間也大為萎縮,但行動的可能性卻變得彌足珍貴。行動的特徵是短暫的、易逝的,不留 下持久的事物,而且結果充滿變數,難以預測。但阿蘭特認為,行動同時標示人的創始能力。行動意味新的開始和開展, 因此行動和誕生(nativity)連在一起。也即是說,沒有行動就如同死亡。這就是阿蘭特看重行動和政治空間重建的原因。
歷史建築集體「家園」
在我們當前的事態中,我們看到了行動和製造物的深刻關係。天星碼 頭作為一座歷史建築,本身是一個「物件」,而物件亦同時建構空間,人的生存環境,或阿蘭特所說的「世界」。人自身生活的居所,也是一種物件,傳統地我們把 這理解為「家園」。「家園」具有持久性、安穩和護蔭的作用。在我們的勞動者社會裏,根據大量和高速的生產和消費模式, 「家園」不再存在, 而轉化為「物業」或「樓盤」。「樓盤」是沒有內在意義而只有金錢價值的東西, 又因其可交換性, 而不再是一個讓人安身的「物件」。近年因為舊區重建(以利東街為例)而引發的抗爭,以及居民「流離失所」的痛苦,就是源自這樣的轉移。在最「貼身」的私人 生活居所之外,人的生存意義也建基於公共的場所。當一個公共場所在時間的流程中建構了社群的體驗和記憶,我們稱它為「歷史建築」。「歷史建築」不應機械化 地由年份的長短來界定,而應顧及它對生活其中的社群的意義。換句話說,它是賦予一個社群整體生存意義的「製作物」,在空間的維度上提供共同性,在時間的維 度上提供連續性。個人的「家園」和群體的「場所」,皆以持久的「製作物」的形態建構了人類生活其中的「世界」,或者廣義的「家園」。兩者意義的相連,讓人很自然地把保衛天星碼頭和舊區重建的問題相提並論,也是真正具意義的「香港是我家」的一體兩面。遺憾的是,香港現在的政商共同體正合力在公共和私人的層面剷除僅餘的「家園感」,消滅人們持續和共同的生存意義,代之以只具交換價值的生產和消費行為。在我們自許為高度發展的大都會文明裏,人們其實回復到螻蟻般的生物生存狀態 去,不斷作無意義的生產和消費。這就是阿蘭特所說的現代勞動者社會。孤獨感、疏離感和無力感,只能靠不斷的勞動麻醉和官能滿足來紓緩。
行動維護「物的世界」
在這樣的狀態下,我們失去行動的觸覺和能力,這就是我們變成了沉默的大多數的原因。天星碼 頭是構成我們的「世界」(空間)和我們的「歷史」(時間)的建築物,也即是維繫我們的共同生存意義的其中一個樞紐。這些樞紐正一個又一個地被瓦解、拔除,取而代之的是不能構成「世界」和「歷史」的價值交換品,也即是樓盤、商品、功能、型號等等沒有內在意義的東西。我們的歸屬感和共同感,將會無可逆轉地 分崩離析。我看不見這樣的發展有任何前景可言。這次憑著一群青年的行動,我們重新感到力量,誠如阿蘭特所言,如果行動代表著新生命的開展,縱使結果無法預期,也總比沉默地等待可預期的死亡好。而以「行動」來維護「物的世界」,也為行動奠下了堅實的基礎。政治空間就是我們渴求恆久安居其中的世界,利東街如是,天星碼頭也如是。
(刊於明報.世紀,12月23日。)亨利‧戴維‧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的《公民抗命》,原題為〈對市政府的抵抗〉(Resistance to Civil Government),發表於1848年的演講,翌年收於《 人類學論文集》。
為了行動找著依據,小弟抗命將中譯本抄錄於此
十二月二十(wed)、二十一(thu)及二十三(sat)
---廣邀所有市民參與
甲)活動內容:
天星事件盡露香港政府在規劃事務上的專橫與不民主,就此我們了解到,要爭取,就要人民積極參與,故特設〔人民規劃大會〕,連續三天,希望活動過後,可以就整個受政府的海濱長廊計劃影響的地區,有系統地提出一份民間的中環海濱規劃案。
人民規劃大會第一節 20/12/2006 星期三 7:30pm 舊天星碼頭
內容:
一)如何做人民規劃?
講者:灣仔H15關注組
灣仔利東街街坊去年做了香港史上首份民間自發,由下而上的規劃方案,我們將邀請他們講述街坊自己做規劃的經驗,以讓參加的市民作參考,想像自己的參與可能性與參與方式。
二)英國大笨鐘專家講解鐘樓價值
講者:Neil Brennan Wright先生(設中文翻譯)
Wright擁有超過22年維修機械鐘的經驗,包括英國的大笨鐘。他專程由英國飛抵本港,迅速檢視了天星機械鐘和銅鐘的情況,Mr Wright將會與大家講解重置鐘樓的可行性。
三)天星碼頭民間方案陳述
講者:熊永達博士 (理工大學土木及結構工程系副教授)、SEE網絡
熊永達博士就天星問題做了一個規劃方案,並已提交城規會審議,其方案嘗試打破政府的「有保留無發展」的二元對立框架,做到保留與發展皆有的雙羸局面,此環節主要是講解此方案,讓市民了解及提出意見。
四)人民參與規劃
是日參與的所有市民對民間方案提意見,以及一起重新想像我們想要的中環海傍空間。
第二天活動:齊來認識及欣賞皇后碼頭 21/12/2006 星期四 1:15pm 皇后碼頭
講者/導遊: 許日銓先生(香港大學美術館館長)
內容:由許先生帶大家遊海傍,講解皇后碼頭的歷史和特色,及其與就近建築物(如大會堂)的緊密關係。聯絡:周先生(97263311)
第三天活動:人民規劃大會第二節 23/12/2006 星期六 2:30pm 舊天星碼頭
內容:完善第一節規劃大會的討論,提出可行的「復修天星 保留皇后」人民規劃案
乙)活動構思及源起:
從天星碼頭–>皇后碼頭–>灣仔囍帖街、藍屋–>荃灣舊區清拆後變成一座座屏風樓–>旺角波鞋街–>油麻地廟街及古老警署……
以上無論哪一件城市規劃和發展,做什麼與不做什麼,都實實在在地影響著我們的日常生活和生活品質。「諮詢式民主」就是「諮詢完你都唔知﹗」。這種城市規劃的方式,怎可算是「與時並進」嗎﹖
一)強勢領導的極致–行政霸權
在天星事件中,我們可以見到,兩個月來,特區政府多次漠視發自民間、專業界與議會內的反對聲音,充分顯示了以強勢領導演變出來的行政霸權。政府不但漠視理 性討論,繞過各種協商機制,於立法會休會之際武力清場,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清拆天星,避過28天向環保署申請的「噪音管制許可」正式申請,運用行政指令 乘夜拆毁天星碼頭的鐘樓主建築。在示威期間,多次向示威者施行過份武力、嚴重違反基本人權,亦打算控告於和平示威的市民「阻差辦公」及「行為不檢」等罪名。
政府對市民強烈而清晰的意向充耳不聞,彰顯了香港政府行政霸權的暴力!
二)誠邀「你」–這個時代沉睡的巨人,是否已被消失的鐘聲敲醒﹖
政府官商勾結,批出一個又一個地產發展項目,整個城市發展毫不顧念本土特色文化、社區民生和社區網絡,恣意漠視民意。
在今次的事件中,即使用到公民抗命的方式,拆卸工程才稍為延緩,讓社會大眾喘息,讓事情有機會被討論,在天星事件上,社會行動和公民抗命,打開了一個契 機,讓人民開始嘗試參與規劃。因此,我們便有了這個〔人民規劃大會〕的構思。現在,我們誠邀「你」,這個時代的巨人,提出你的意見,共同規劃整個中環海傍 地區(包括天星碼頭/皇后碼頭)。
希望透過這次活動,有參與的體會,體現自主自決的人民規劃。
三)可持續發展:不是「有保留無發展」
我們不是「有保留無發展」份子,我們認為某些更新是需要的,我們只是關心如何可以尊重不同的選擇,尊重本土文化,做可持續的發展。
民間有就今次天星碼頭問題,向城規會遞上了另類的方案,現正在審議過程中。然而,市民似乎對這個民間方案亦所知不多,因此,我們希望邀請方案的策劃人來向 公眾解釋其方案:如何可以既做到原址保留,又可以容許發展工程,做到雙羸局面,打破政府行政霸權下的「有保留無發展」的二元對立論述,讓香港成為有記憶、 有文化、有民生、有發展、有民主的多元城市。
一群香港市民
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八日
為了未知的紀錄
示威者在地盤裡,最常是圍圈商議,計劃、商討行動和底線。或者模仿鐘樓報時,唱唱社運歌曲,用鐘樓的碎片砌雕塑,跳繩。也許實在不習慣在地盤範圍內出現歌舞口號,清場時,某些地盤保安露出一副「你終於落在我手上」的樣子,對瘦弱的示威者暗下重手。我們其實很清楚,抗議的目標是暫緩工程,抗議對象是政府,承建商是代罪羔羊,基層地盤工人尤其無辜。我們一直避免與工人衝突。
警方則順水推舟,把責任推給地盤。在場的林姓高級警察曾經含糊地表示,是警方要求地盤方面停工,且在「他們」(多含糊的「他們」)與立法會商議有結果前不會動工——女示威者何來,聞訊開心得流下淚來,幾乎要上前逐個向在場警員道謝。約三小時後,她就被抬走並拘捕了。警方要變臉,比下雨還快。
手上一閒著就要拿書來看的非專業示威者如我,實在對香港警察的壞脾氣莫名其妙。我想走近碼頭的鐵閘去看看它,(十名以上)警察就如臨大敵。一名女警搶在我身前,像機器大聲播放錄音:你地非法闖入私人地
聞知何來被拘捕,在場的示威者非常激憤,組成人鏈在地上攔車;警員手足無措,跡近慌張,一邊叫「冷靜d」一邊下重手。每當有人被抬走時我都要跟過去,以免他們被粗暴對待。示威者的人鏈前仆後繼,冷靜、堅決、堂皇。地道的「雷氣」。
有關天星的一切,逐漸匯集成漩渦。像劃著一個弧度不勻的大圈,不斷把外圍之物拉進來,追逐著一個不斷逃逸的中心點(孫明揚?還是曾蔭權?)。其實現在大家都是賭上了,若這趟把民意壓下來成功拆毀,孫明揚官運亨通,曾蔭權連任面上有光。他們賭的是抗議聲音不能持續,為目前的苟安他們寧願犧牲長線,包括歷史與記憶。他們無疑是小覻了天星。
天星停航夜,真正閃耀的並非消費「最後」情懷的拍照人群;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路過的市民以文字和圖畫表達對「拆天星」的感受,數千張a4白紙縱橫懸掛,維園阿伯式鬱悶混合著xanga風格,超額訊息難以簡單吞嚥,太多能量單純又混亂。對什麼事都無法完全投入的人如我,亦真切感受到天星捲動著如何巨大而多元的沉默驚濤。14日後,碼頭工地外的圍板外牆,亦於一晚之間改頭換面,掛滿了標語橫額紙張花牌,粗糙細緻幽默憤怒,色彩斑斕面目各異,一種嘉年華式的控訴——關於天星,香港人樂於並開始習慣被號召、為天星做事。當市民自發呼出自身的聲音,忽視其潛在力量的人,必自招惡果。
與朱凱迪等的決心不同,我在電光火石間閃入地盤及核心示威圈,並非事前想好,而是突然在地盤門前想起去年世貿期間一句口號:「別踏過那條線/否則/未來將會改變」。我自己賭的,就是天星能不能推動我們香港人再走一步,為捍衛自己和更新自我再走一步。因此,天星示威行動絕非懷舊,而是為了未來,與未知。懷舊你個頭呀。
驪歌
年前曾有一本由球迷自行出版的女排相集《spike》,後語中編輯說到,客廳裡的收費電視英超聯歡呼震天,「我們甚麼也沒有。」排球的商業化比不上足球和籃球,排球球衣始終沒有成為時裝,沙灘排球以其觀賞性,受歡迎程度已經凌駕於傳統排球。
為了迎合傳播的廣告時段,排球甚至改變了賽制,使用全面的直接得分制,加入技術暫停。改變賽制,像在屋頂強行開一大洞,必定扭轉住者的整體生活方式。排球的傳播依舊困難,而一眾球迷所習慣的比賽節奏和風格,就這樣流失。
沒有本地免費電視,就要上網不斷搜尋網上轉播時間和頻道、youtube和BT,修改時間表,推卻約會。在賽程期間,我每天都留下一段時間,對著電腦瘋狂按鍵、打網址,猛烈流淚心神渙散,狂熱而厭世。世界盃時好幾位文化人和學者都說,把工作全完成了好歡渡節慶。我有同樣的心情同樣的要求,但不曾擁有全城配合的,把現代化機械停頓的節慶。斷裂裡結果只剩下人臉是清晰的。球星的光芒與風華綴縫了記憶,而恰巧我追捧的俄羅斯女排在90年代出了好幾個獨步當代的天才球員。這種針對個人的偶像崇拜有脫離知性的愉悅,但亦不無酸楚。是因為集體已經再無保證——今日排壇球員質素下降、集訓不足情況普遍,陣式無敵的古巴也淪落風塵。看見星星,是因為天空愈來愈疏闊。
俄羅斯女排的五號蘇高洛娃今年29歲,20歲已經得過MVP,其後多次改名以致有香港球評員以為這是大器晚成的新人。在大部分與自己同級的隊友退役之後,她放棄最強的2號位,扛起一個末落王國的爛攤子,面對一次又一次與她本身能力不相稱的失敗。2006年的世界錦標賽像是為她而設,別國教練、球員、球迷都呼喚著她的名字,希望再看到她在2號位騰飛的姿態,然後她拉傷大腿。紥緊紗布繼續打,因回歸而順意,她笑的那麼燦爛,以致我無法不覺得,這是最後了。
3. 勝負的能量
血液循環減慢代表進入老年。當上網找來較有水準的個人排球評論,大多是「近十年最懷念的球員」之類的文章,我驀然認識到,排球是關於回憶的運動。
回憶涉及衰敗。然而衰敗本身會攪動著更巨大的漩渦式能量,捲沒參與者。
不知誰人,將80年代所有的秘魯國際賽事都放上了youtube。曾經稱雄的秘魯,現已徹底退出一級隊伍的行列,別說觀賞,幾乎連觀察的價值都失去了。然而那一個個由陳年錄影帶轉成的youtube檔,其強大的執念仍然叫人凜然。
執念令人在任何時候,都仍然同時與過去作戰。俄羅斯的世界首席主攻,女王般的加莫娃,在戰勝中國之後的快樂,無法不與她2004年奧運逆轉落敗於中國的悲劇聯繫在一起。多名老將強撐上陣最後一切鏡花水月,當日加莫娃在場邊崩潰狂哭數分鐘,無視捕捉自己失態的攝影機,不斷對自己叫吼,然而一個字都無人聽懂。她在記者招待會上仍然無法理解自己的失敗,把臉埋在掌心裡繼續落淚。這一幕今年由馮坤重演,當中國潰敗於俄羅斯再敗於德國而無緣四強,冷靜好強的馮坤同樣在記招上泣不成聲。俄羅斯終於奪得世錦賽冠軍;勝利時言語變得多餘,而失敗像驀然的停頓令人失語——然後引發無數不能接近核心的詮釋。凌晨回家的路上,看見一男子倚著欄杆半躺半坐於街邊,雙腳直伸平放地面,一些好心路人正在察看,但見他應答幾句,揮手示意路人離去,似無大礙。我走近一瞥,認出是多年沒見的詩友,曾在朗誦會碰面,但已逾多年未見其詩。
我蹲在他身旁,見他閉眼睡,我喊他名字,他才睜眼看我。原來剛才飲宴後散席回家途中,因酒醉頭暈暫歇路邊。我說他就這樣躺在路邊很危險,建議送他回家,他堅拒。我問他近況,他含糊應問幾句,又閉眼欲睡。我想問他取名片日後聯絡,但沒有開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財物。
醉客我見多,像他這樣瀟灑地獨自醉臥街頭,卻又帶一二分清醒的不多見。他好像說轉了職,剛才飲宴上又似有不快,未知失落何事,關於寫詩我倒沒有 問。如果自身都放棄了,詩還有何位置?誰還可以在乎?我記得他的詩,喜歡融鑄古典詩詞,奇麗迷離似美成遺風,嘗誦義山詩句:「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 榴紅」。但這刻他怎麼了?我不知道那是瀟灑還是放棄。
酒醉總有前因,詩卻沒有,可以在不覺間湮滅,多脆弱。詩流動著,詩又哽塞胸臆,感覺逐漸萌生、擴大,詩與非詩一一照見自己,確知那洶湧並非烏有, 像聽見Satie的樂聲:我不想奔跑只想說話;只是說不出一切的禁忌,未知那追求、那衝破的後果會是如何。酒也無法替代詩歌,那麼一份職業如何?一種流逝 又如何?我終於讀懂了一種詩歌,教一切暈眩。回頭再望,他仍躺著,雙唇緊合,他其實不是瀟灑,也不是放棄,而竟是堅執,詩還有何重要?拒絕醒來,原比誦詩 可貴。我也想暫歇,但這不是馬路,而是虎口。我走了,你隨後也會來。
赴約
那裡曾經出現:照片、首飾、畫、染布、T恤、明信片、肥皂、果醬、杯子、玩偶、CD、VCD、書,無以計數的書。平日失控買書時總以它自解,每年擔心它還有沒有下一次,約期從盛夏變成秋季,12月初網上訊息四處像發芽一樣遍地流播交換:你會去牛棚書展擺檔嗎?
第一屆牛棚書節,書先不算,竹蓆膠箱水松木板花布鏡子大頭針竹匣子方桌——周邊擺設一大堆,開幕第一天頂著酷暑正午驕陽,徒步來回搬運。過了兩天,手上的書和首飾賣得七七八八,收入也滿意——卻還戀戀不捨把一堆覺得可以展示自己身份的書,搬去晾曬純為撐場。連自己也沒法理解的認真和虔誠,可以親手進行自己認同理念的買賣行為就值得這麼癡心麼。
有人不為買賣:有些展示自己的畫作和攝影,有些認識朋友。我做的首飾叫粗糙而隨和,有些單位的則製作精緻得讓人一詠三嘆:有位女孩把電路板、變壓器做成銀色的戒指和項鍊,電線和電鎔是細巧的顏色。攤檔之間最是快樂,有些少女把cutie的玩意到處送人。曾有朋友陪我留到最後,一起把一本不再流行的愛情小說逐頁撕了燒掉。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好像一旦放棄擺檔,就離開了那條抽象的長江。
描寫失物
少女漫畫:星光網點和花朵裝飾襯托著微紅臉頰心心眼,陶醉而滿心嚮往的女孩心聲通常是:「好想戀愛/結婚哦……」而這是二十多歲的女性圈子裡的真實情況:女子扁著嘴捶桌子,在喉頭洩出壓抑的低低尖叫:「好想一個人住!我要一個人住!」(旁邊還有友人輕嘆:「我都係呀……」)
我最初的獨居經驗是1997年。那時搬家,藉口要溫習高考,我獨自留在舊屋裡住了三個月。獨自佔據一間屋子的舒坦感覺,類近於把課室變成酒店。但也未至於覺得自己走在雲端——灰色厚重的高考,壓在天空底部。我知道自己不會再去嘗試拼一張更漂亮的成績表回來,非因不喜歡那些知識,純粹由於疲倦。不會成功又不能放棄,考試更加難過——中五輟學的小學同學借我一整套《悠長假期》,聽到金句「當你遇上失意或人生的低潮期,或者那正是上帝所賜給你的一個悠長假期」,我獨自坐在客廳裡嘩啦嘩啦流淚。
於是我知曉,不快樂也是一種自由。獨居可以把盡情流淚的空間由睡房擴展至客廳(象徵正式的生活空間的起居室),一如無業或自由工作(free lance)釋放了晚九朝五。
反面映照的欲望
年前的調查結果顯示,由1981至2001間,60歲以下獨居人口年間上升了43%。加上12萬的獨居老人,全港有30.6萬個單身獨居戶,每10個家庭便有1.5個是單身獨居戶。當然,這並不是顯示年輕人獨居的確切數字,也未能完全表達年輕人以至城市人獨居的欲望。
一如「長假」的安慰以天台的廣告板來象徵,這種欲望只能曲折反映在文學藝術、流行文化產品裡,譬如流行曲及電視劇裡的獨居情境已成家常便飯,以致處境式喜劇裡的大家庭模式變得超現實起來——有誰覺得《高朋滿座》是寫實的,請舉手、並順便幫我關掉電視。高木直子的《一個人住第五年》一年內印了29刷,它一定是像箭那樣,貫穿了獨居者群體以外的人的心。在一個擁擠的城市裡,獨居或者獨處的欲望永遠是未能滿足的,而這便是它強大的原因。像我這樣的獨居者,最多是「喜歡」自己的生活;而在未能獨居的朋友眼中,我看到強大的「渴望」。
都說,獨居是為了「個人空間」。這四個字,意味著劃界或對立:界內與界外相反。在17、18世紀,seclusion(隱遁、閒居)已經代表著「合適的與有尊嚴的退隱生活」;靈敏的讀者可以馬上聯想起,在退隱之前的,我們被勞動和工作規劃的日常生活,是如何地格格不入、尊嚴不得保障。「private」,代表著:可以受到保護,過著寧靜悠閒的生活,以避開其它人(大眾),免於受到干擾;可以不需要對大眾負責;可以獲得各式各樣的私密性與舒適的生活。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以詞典式的冷靜語言,描述無數人心目中的美好想像;而走到窗前,我看見我身處之地:這是以人口密度之高著名的城市,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每平方公里有13萬人口的旺角。旺角據說是永遠不眠的;而據說我城中人OT已成習慣,老闆未走就不敢走。
選擇個人(與交疊的命運)
獨居三年。別人聽見「我一個人住」,通常即時反應是揉合著小量訝異的羨慕性重複:「你一個人住架?」而最常見的問題是:「幾錢租?」是的,「單身貴族」、「優皮」這些八、九十年代的流行用語,在經濟情況未能回復(如果還可以回復)的今日,已經是廉價的古董。獨居仍然指向某些浪漫(另一個因過度使用而陷於反諷的古董詞語)美好的想像,浪漫背後的實際問題牽絆著大多數人。
稅制、迪士尼童話或是「人類是群居的動物」之類的cliché,一起令獨居成為一種不受照顧和鼓勵的生活方式,要獨居者付出額外的代價。除了準備每月3000多元的租金之外,我基本上沒有額外儲蓄,保險、投資、買樓,以至旅行,都無限延遲。那也好,整套消費生活模式裡有大半東西都不再理所當然了,於是我說,獨居有利逆向思考。
紀錄片《黃幡翻飛處》裡,喜帖街街坊甘太有句難忘的話:人的尊嚴來自背負自己的命運。獨居像任何一種生活方式,是有所承擔的抉擇——為了孤獨的尊嚴。年輕人租住單身公屋一度被抹黑為「好食懶飛浪費資源」,房署順水推舟設立了計分制和新的輪候制度。這種動輒以搶奪資源你死我亡的視角,除了傷害獨居者的尊嚴外,也無法讓人真正了解社會問題。月入六千者租住一個80呎的公屋單位,這是怎樣的生活質素?單身公屋輪候時間平均為8-16年,又是怎樣的人生圖景?
其實,整個城市都為了居住問題,而背負著不合情理的重擔。因為安定感與階級流動性的同時匱乏,《悠長假期》裡面的豁達與逆向思維便離我們遠去。
來到這裡讓我招認:文首描述的女性獨居渴望,裡面存在採樣問題——物以類聚我身邊渴望獨居和實踐獨居的,都以從事文化藝術的女性居多。香港的獨居人士多數是中年的男性,學歷和收入偏低。踩著青年與中年的邊線,作為獨居女子,當我嚮往卡夫卡說的,不僅僅是像隱居者、而是像一個死人那樣的孤獨,與我不同的人並沒有從我的世界裡消隱。獨居者的格言是:共處與獨居同樣困難,一如生存與死亡都是困難的。而我又忍不住想補充,在密度最高的旺角裡找到隔絕聲音和光線的空間,又竟然是可能的。
獨居混亂隨便睇:
高木直子《一個人住第五年》
雷蒙.威廉斯《關鍵詞》
鄧阿藍〈一首低沉的民歌——寫給工時過長的地方〉
錢雅婷編《十人詩選》
漢娜.阿倫特編《啟迪.本雅明文選》
劉小楓《沉重的肉身》
内外向因子 | 56.14035 |
神经质因子 | 64.225 |
精神质因子 | 57.68349 |
掩饰性因子 | 41.00478 |
内外向因子 | 倾向于外向性格。 |
神经质因子 | 情绪比较不稳定。 |
精神质因子 | 精神质特征为中间型。 |
掩饰性因子 | 您的掩饰程度较低。 |
气质类型:胆汁质,倾向外向,情绪比较不稳定 |
(曾有個因令人唔知點好而印象深刻的廣告,最後一句是「靜心送給媽,需要理由嗎?」在禽流感過後,這句話被少爺占改成了「唔吹雞尾巴,需要理由嗎?」而作為推廣閱讀的運動,我們實在也很想大聲吼叫:「閱讀卡夫卡,需要理由嗎?」)<--全文載於將近出版的《u magazine》。
抱著我 抱緊點 帶妳去 找危險
到轉在 天空裡 拋掉那 地平線
藏起妳可愛而 害羞的臉
謊言的世界不需要真實的語言
飛行在深海浬 飛行在烏雲兼
飛行的意義 在失控的一瞬間
藏起妳驚慌而 害怕的臉
不要讓他們知道了我們的弱點
啊 就是這樣驕傲的臉
啊 沒有所謂極限
我是一顆頑石 奔跑在無盡的鋼線
要和妳對抗殘酷那手中生命線
特集.假
黃子平 馬家輝 鍾國強 謝曉虹x韓麗珠 黃茂林
擲界.湯禎兆
作為喜劇的車路士
植字.攤開的夢
缺席聆訊卡夫卡
郭詩詠談卡夫卡的情書
張歷君論魯迅與卡夫卡
智海 x Guattari = 卡夫卡的65個夢
漫畫繼續騎劫文學
江康泉+智海
讀一車書
鄺可怡.鄧正健.陳景輝
走著瞧.二人三足
呂永佳+鄭政恆 小輯
喧囂與躁動
樊善標評馬朗
鄭聖勳論《咕嚕咕嚕魔法陣》及《KERORO軍曹》
主持:郭詩詠
11月19日 1500-1700
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
《字花》、阿麥書房合辦
查詢、留座可致電35824840阿麥書房或電郵zihua2m@fleursdeslettres.com。拿咪講笑,我覺得呢個會真係見得人架。****************
閱讀之無限動員!!夢見卡夫卡的65個人!(歡迎加入,不斷更新)
邀請所有人參與: 為身體力行推動文學閱讀,字花試圖推動網上串連:「夢見卡夫卡的65個人」,大家一起寫寫對卡夫卡的感覺,閱讀卡夫卡的經驗。不知這是否〈花潮〉裡的「非 看不可」,但也許我城必須習慣「有必須知道的文學經典」的這個概念。卡夫卡的豐富,將在每個個體的閱讀裡展示。
我們相信,在文化推廣上,網路應該能扮演更有效、有意義的角色。 參與辦法: 文章長短、寫法、角度隨喜即可,只是分享閱讀卡夫卡的一點個人經驗。這活動應該會一直延續到十二月來臨(無所謂遲到),歡迎自動加入,呼朋喚友一起寫。閱 讀總是私己的事,但推廣閱讀需要攜手,而博客傾向自己動手、攜手。
參與方法: 有興趣連線的朋友,請在自己的web blog或網頁裡刊載有關卡夫卡的書寫(圖片為主亦可),在網頁裡留下「夢見卡夫卡的65個人」的字花網頁link,並在字花網裡留個言,字花亦會把留了link的朋友的link更新到「65個人」的名單裡。
迷惑指数:★★★☆
终极招式:貌似开朗无忧的性格
你经常会让朋友觉得你是一个很开朗和直爽的人。你不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也不擅长克制自己的情绪。经常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跟人看法不同的时候 你也不会害怕提出。这使得你显得有些火爆,有时会比较容易生气,但是同样也不会把不开心的事情记得太久。你这样的性格,使得朋友跟你相处的时候会很放松, 不用过多的去猜度你的想法。但也会让人觉得看不透,因为你即使有时不开心也往往会让自己显得很开心。
明明就是簡單到爆,根本沒到難懂的地步。那些說太深不懂或說「日常溝通應該簡直接」的人請轉移目標,你們要說的不是我。你看,不就是這麼簡單嘛:不會把不開心的事情記得太久!嘿嘿。(惡魔牙)大家請安心。
悠遊見風景——讀奧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紅》
香港人會不會比較熟悉奧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紅》(下稱《紅》)呢?千嬅曾推薦過它。《紅》被譯成多種語言,在世界多處都頗為暢銷。《紅》的故事以一宗謀殺案為引子,引出奧斯曼帝國的歷史面貌、土耳其傳統藝術「細密畫」的諸種理論、一對戀人的愛情磨難。乍看下來它與《達文西密碼》(下稱《達》)的賣點相似:謀殺、藝術、秘密、愛情。然而《達》的結構相當簡陋,主要是由一忠一奸相反的兩個角度推進,組織出推理的刺激感。而《紅》的結構則更為龐複、枝繁葉茂,全書分成59章,由十多個不同的角度娓娓道出故事,無疑是一幅更為龐大的版圖。連屍體、狗、圖畫裡的樹、(偽)金幣甚至「死亡」本身都可以說故事,是真正刺激的敘事技巧。
一步一景,細節無窮
更準確地說,這十多個不同的敘述者,其實並非在說同一個故事,它們各自在描述自己眼中看到的世界,態度和立場左右著故事的版本,每個說故事的人手裡都攥著一塊拼圖,帕慕克要讀者耐心地拼出全貌。又或者,每一塊拼圖碎片已經是一幅完整的拼圖:作者並不急於推進故事,而是悠然地在每章裡重新建構16世紀末伊斯坦堡的風景,並像部落長老在黑暗的火堆前口傳故事那樣,將有關「細密畫」的事,向我們這些對伊斯蘭世界感到異常陌生的讀者轉述。
在16世紀末時奧斯曼帝國,將自己的事蹟記載入書籍,是蘇丹讓自己達到不朽的方法。一頁細密畫須由使者以快馬傳遞,完成後的書籍價值連城。《紅》裡面大量談及「細密畫」技巧與理論,這與作者本人對繪畫的濃厚興趣不無關係。細密畫並不像文藝復興後的西方繪畫那樣採三點透視法,而是將畫面的空間分割,分別述說故事的不同部分,中國山水畫的散點透視法可與之類比。每個空間部分自成故事,而裡面的故事全都耳熟能詳,細節如衣飾、花草蟲鳥都是象徵性和裝飾性,而非寫實性的。細密畫的製作工程浩大,人物、花朵、藤蔓,描邊、調色、鍍金等都分別由擅長畫師操刀,這種分拆精微的藝術目的只在於,以千手調製、無窮豐富的細節,引觀者凝視。
帕慕克的小說敘述方式不也是為了類似目的嗎?在那個並不新鮮的謀殺和愛情故事裡,他汲汲於讓不同位置、匪夷所思的角色有自己的聲音,其實是為了拼湊出一幅有複調聲音的國家歷史圖畫。不停問「接下來怎麼了」的讀者,會不時覺得它多餘;但對於將閱讀視為在蘇州園林漫步,深曉「一步一景」的閒雅讀者來說,它實在很舒服。
看見與看不見
三點透視法的哲學意義,在於它暗示著「某一個」觀察主體的位置,因此才有遠近的透視,「寫實」的風景;三點透視法代表著某個現代主體的發現。而細密畫則不然。《紅》裡面,細密畫的傳統觀念受到了西方美術觀的衝擊,畫師們敏銳地感覺到,西方的繪畫風格顯得自大,竟認為作畫者是世界的中心。傳統認為必須以前輩大師的方式來作畫,「風格是瑕疵的表現」,強行把自己的風格和簽名加入畫中會招來不幸,畫的世界會與現實世界混淆不清。可是一代一代還是有畫師與蘇丹陷入欲望,在畫中試圖留下自己的痕跡。所謂的傳統真理,其實是一個個欲望和失敗的故事。
《紅》裡面有時以寓言故事的方式說出細密畫技巧與理論,寓言的教訓引而不發(李歐塔中口中流動游移的「小敘事」);另一些則是古老又難以參透的人生哲理。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這一個:因為眼睛長期勞損,細密畫師多半會失明;而失明之後仍能以記憶畫出馬、樹和人物,因為他們已經畫過千萬次了。甚至,他們將失明視為榮耀,因為他們想畫的並不是現實的世界,而是真主眼中的世界,失明令他們免除現實的牽絆。世界在他們眼中消隱,而一個更真實的世界在他們心中浮現,遞於筆尖。《紅》是一部意圖重構歷史面貌的小說,帕慕克說,《玫瑰的名字》的艾柯(Eco)教會他,想像比歷史更加重要。
這種理論並不畸怪。讓我剪接一句書中的話來解釋:「愛情的力量能讓人看見他所看不見的人,這種能力就是要感覺到看不見的人一直都在身旁的願望。」藝術的虛構欲望及力量,曾在愛情中思念的人,都能明白。
帕慕克曾就土耳其屠殺亞美尼亞人的歷史問題,與國家對簿公堂。他得獎照例也有「政治vs.藝術」的爭論。其實,文學獎是一時一地的產物,幻想它與國際政治環境脫鉤,是不合理的。伊斯蘭文明與西方文明的衝突日益嚴重的今日,連我們香港人,也需要能夠將他者文明圖象化地傳遞到我們眼前的作品,在冷硬的資訊以外,豐富我們的想像力。《紅》含著尋根的鄉愁,而小說裡那種說書人式的敘述方式,顯示對讀者(觀看者)的存在極度敏感——就無疑是一種當代特徵。帕慕克不想像一種從未被西方污染的傳統,相反,他在中/西、新/舊、個人/傳統的交鋒處,發掘有力的表達形式。
如果不是網上有讀者引用了〈移動的龍門〉,我都不知它刊出了。寫的時候是八月尾,癲了一樣在改論文,完全不理字數問題。於是編輯替我剪走了一段。這些甩甩漏漏也是汗顏到爆的。
「我們服從於我們不認同的,陪上人生,不過是為了某種來自主流社會的壓力,追求被人認可的地位、或至少比較平順的人生。大學畢業時看到呂大樂的文章讓我印象深刻,他說年青人的笨,是笨在向一個不斷移動門柱的龍門射球,不明白移動門柱的是有話事權的成年人,白白放棄了理想與自己。屈服,始終不帶來勝利。」——參見〈年青人為什麼總是有罪〉,呂大樂,《誰說家長是好人?》。
當尊貴的議員們通過了反吸煙條例,我們就知道,所謂自由是何等脆弱,和虛偽。
甚麼是自由,用費利民的話說,就是freedom of choice,選擇的自由。吸煙的人自然都知道,吸煙是有害的,而正因這點「有害」,所以我們吸煙。但作為一個成年人,難道我們不可以有從「好」和「壞」之間作出選擇的自由嗎﹖
當然你會說,個人的自由不應損害其他人的自由。這點我不反對,完全贊成。但你應該看清楚問題的重點,以健康——個人的與城市的——為名,過去這幾 年有多少禁這禁那的建議出來了﹖你要穿便服上班,因為辦公室的溫度將調校到二十五點五度——為甚麼我不可打領呔穿外套﹖你不可以吃垃圾食物——為甚麼我不 可以大魚大肉、吃薯條﹖肥有罪(如肥杏所言),瘦才美麗——你得減肥了。你不發覺,我們的生活取向,愈來愈被另一些人所塑造﹖你是要我永遠處於兒童期,讓 我永遠接受你對我的忠告和命令﹖
你可知道,如果你住在紐約,單是呼吸,你一天內就吸進了等同兩包香煙的廢氣。在香港,坐車通過一次紅隧,如果不關上車窗,你就會減少五分鐘的壽 命。醫學界也承認,吸煙可以紓緩神經,而壓力何嘗不會令人高血壓,甚至患癌﹖每次看中醫,醫師都會在我的病歷上寫上「肝鬱」,而「鬱」is fatal,足以致命。
均見成報好了現在我們的城市裡,讓一些人的生存「愈來愈少空間」(還可以更少!?),已經是公開合法的論述了。用打擊罪犯的手法來對付煙民,用圍困、封鎖的手法來「為他人健康著想」。我獨居,永遠都會有密封而且私人的吸煙空間。但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資源。阿叔一日番十個鐘工你仲要強迫人地戒煙?調番轉頭諗下好冇。他朝君體也相同呀。
和汽車廢氣比起來,煙的污染算什麼?至多平起平坐吧。那邊廂是貼錢換車(當然的士和小巴業也難為)減免首次牌費、給錢的鼓勵,強調立法管制停車熄匙要社會有共識。現在趕絕煙民係社會共識了?一切都在打造之中。我不明白,給予個人自由選擇的空間,這訊息為什麼這麼難傳達出去。連大眾心理學,陳立的「你說怎麼辦」,都說吸煙是吸煙者自我對話的空間。傳媒人再加把勁,拿點捍衛自身的努力出來。江游的文章我不完全同意,但他論點所建基的標準其實很低。現代社會不是有保障個人空間的基礎共識嗎?整股反吸煙的盲動潮流,都是反現代的。就算不吸煙,也不用變成獄卒。有錢人享樂。踩到過去貧民區。影響到窮人們既生活。你地就代窮人們抱不平。咁,如果調返轉呢?基層市民奢侈地吸煙享樂。有起事又係用納稅人錢去醫。公平嗎?」